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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写不出你的名字散文
[一、赤脚医生]
那个夏夜，村庄一片静谧，星空璀璨，天地祥和，月光笼罩着一个普通的小屋。小屋的床边，焦虑的人们正围着一个年轻的孕妇。
窗外，一颗流星急速划过，小屋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你麻利地剪断了脐带，用一双温暖的手将我接到这个世界。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长大后，母亲说你是村里的接生婆。
你热情和蔼，年轻俊秀，每天背着药箱走村串户。
除了接生，你还负责为全村人把脉治病。谁家有人身体不适，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你都要亲自上门。你用医术赢得了乡亲们的尊重和信任，你用微笑驱散了病人心内的不安与恐惧，那时，你是全村人精神的依靠，你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赤脚医生。
你的女儿是我的同学，初中毕业后，她成了一个农民，我则出去上了高中。于是，你开始淡出了我的视线，渐渐地，我离你越来越远。
若干年后，当我抱着儿子回老家时，才知道你女儿的孩子与我的儿子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然而，直到我的儿子进入幼儿园，你的外孙还没能坐立起来，他患了先天性脑瘫。
你能医治别人，却医治不了你的外孙。
谁也不能体会到你的痛苦，你的脸上继续挂着微笑，你把别人的生老病死当作了自己的责任。
后来，听说你的外孙死了，是因身边没有人看护，掉到井里淹死的。
从此，只要我回去，你都不会来我家里，我知道你是怕看到我的儿子。
不久，又听说你的婆婆死了。
几年后，与母亲的一次通话里偶然得知，你的丈夫又因突发脑溢血撒手而去了。
我不知道你的境况，很多年不见，几乎想像不出你的模样。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你是否还能挺得住？是否还把微笑挂在脸上？
改革开放后，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和思想意识都有了提高，乡亲们有了医保，看病都去医院了，赤脚医生已经成为一个历史符号，你已完成了历史的使命。
由于工作的关系，我回老家的次数很少。有一次母亲过生日，我跟在她后面去村里散寿面，经过你家门口时，只见院门紧闭，锁上锈迹斑斑，墙上爬满了藤蔓，四周杂草丛生，显得异常荒凉。母亲说你家已很久不住人了，你患了肺癌，已是晚期……
我深叹了一口气，你曾亲手接生了无数个新生命，又曾使很多人起死回生，可是，你始终挽救不了自己和亲人的性命！
我无法知道，你坚强的背后是否也在沉重地叹息？
还有两天，就是感恩节了，突然地想起你，很想为你写些什么，却发觉我已写不出你的名字。
[二、童年的村庄]
上月，奶奶不幸去世，我在老家呆了一个星期。破孝的那天，我们排着长长的队伍，跟在吹鼓手的后面出了门，在村口的一个纸火堆前磕头鞠躬后，便开始由南向北行进。我不明白要去哪里，悄悄问了身边的一个长者，才知道由于不能走回头路，我们若想回家就必须从村前绕到村后，向西出发，走到马路尽头，然后，再向南绕到村前，由村西回到村东，逆时针走一圈。
我始料未及，顿时，心头泛起一阵阵涟漪。我离开老家已二十多年了，每一次回来，都是来去匆匆，从没有这样绕着村子走过。记忆里的村庄，还是童年时的模样，竹林深处，一排排错落有致的茅屋，茅屋上炊烟袅袅。女人在家里边带孩子边做着饭，男人在田头挑着担子喊着号，狗尾巴草在风中点头哈腰，鸭子在河里嗄嗄地叫，小鸡在篱笆下围着鸡妈妈跑，老母猪躲在圈里睡懒觉。桑树林里，红得发紫的桑葚子馋得我常常丢失了书包，会躲迷藏的花蝴蝶诱得我几乎忘记了等着给我糖吃的哑巴大叔……
所有的记忆都是那么的遥远，想不到我已离家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啊！童年的村庄，我在心底呼唤着你！如今，你的影子是否依旧？
村庄不语，没有人知道我此刻的心情！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我汗水淋淋地夹在队伍中间，一步一步丈量着脚下的路，寻找着童年的足迹。
然而，脚下的路已不是原来的路，我童年的足迹已被钢筋水泥覆盖了。这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周围瞧不见茅屋，瞧不见炊烟，一幢幢装饰豪华的乡村别墅傲然地矗立在眼前，屋顶琉璃展翅，墙壁彩砖耀眼，高大的门楼庄严肃穆，宽阔的马路四通八达，一眼望不到头的路灯像列队整齐的士兵，静候着路人的视察。我禁不住脱口惊叹——天哪！这是我的村庄么？
环顾四周，记忆里的村庄，我已寻不见你的影子了！哪里还有我童年的小河？哪里还有我童年的桑葚树？哪里还有我童年的小茅屋？哪里还有我藏满快乐的麦秸堆？哪里还有我与伙伴们嬉戏打仗的大操场？
全部不见了！所有的土地都被征用，砌成了高大的楼房，就连以前哑巴大叔居住的一间破茅屋也被铲平做成了水泥马路。
哑巴大叔，村里的一个孤寡大叔，一个双目失明的大叔，同时，又是一个自强自立的大叔。他虽是一个五保户，却从不要村里供养，不仅自己洗衣做饭，而且，还常常编织一些竹篮维持生计。他勤劳能干，心地善良，乐于助人，遇到经济困难的乡邻来买竹篮时，一般都不肯收钱，免费赠送。那个时候，他十分喜欢我，每次放学，他都会站在村口等，等我走近了，就悄悄塞两颗糖在我的手心，便任由我玩去了。这些都是我与他的小秘密，因为他是五保户，母亲不允许我吃他的糖。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哑巴大叔突然不见了，有人说他死了，而那时我因年龄太小，竟然不知悲伤。
历史的车轮在滚滚向前，谁还留恋过去的岁月和过去的往事？哑巴大叔早已被世人遗忘了！童年的村庄已不复存在了！
亲爱的家乡！此时，你可知道我心中的感想？当我二十年后重新站在你的面前时，恍然如梦，我已无法寻到你过去的影子，现代化的建筑完全淹没了我的记忆，蓦然回首，我已写不出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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