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散文

市井散文

　　对于“市井”二字，我一向不怀好感。市井之徒这个词儿一浮上脑际，马上联想到粗俗、庸常、无赖、小器、小人，等等等等。

　　我以为，市井离自己很远很远。

　　每天坐在办公桌前，忙着工作，忙着为人民服务，总认为自己的工作是高尚的，与市井搭不上关系，也决不愿如市井之徒辎珠必较，绞尽脑汁。那时候的日子，就像神仙站在云端，感叹着娑婆红尘的琐碎不堪和肮脏纷乱。

　　忽一日，闲了。买菜做饭的事儿落到身上，这回，咱从云端跌落市井，不得不在这泥洹红尘里打滚，却不成想，再次体会到的是，市井不是我们过去看到的那个样子。

　　养了一条小狗，调皮又聪明。每天门一开，它就箭也似的冲向门外，抓不住也摸不着。等它在外面疯跑一阵，玩够了，它又跑到家门口汪汪乱撞，感情把这个家当作旅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时候真害怕市井里的不法之徒将它捉住煮了。隔壁里邬性老爷爷，天天拄着一根拐杖，在门前悠来悠去。老爷爷爱这只狗，还和它说话玩耍的。好几次，家门被敲响，老爷爷探进头来告诉我：“你家小狗回了，快让它进去，别让坏人抓走了。”每当这个时候，心中都是满满的温暖。

　　平日里工作的时候，都不认识几个邻居。除了偶尔的点头微笑，实在没有什么交集。自家的小窝，就是悬在空中的神仙的笼子，孤单冷清。不过自从我跌落市井以来，神仙的笼子热闹起来，天天都有邻居光顾，有的问：打不打小麻将？有的来看看，聊聊家常；在需要帮助的时候，很快得到回应。呀，原来市井的生活，比神仙的日子热闹又温馨。

　　不知为什么，这市井让我的心越来越踏实，越来越快乐。也许我这人天生就是市井升斗小民的料子。

　　既然跌落市井，那就得天天买菜。这就能遇到很多跌落市井的人物。

　　那天遇到老许，他比我先一步跌回市井。老许曾是个帅哥级人物，高高的个子，挺挺的脊梁，国字的脸子，超级有型又有位。但是，不管怎么样，到了一定年纪，就得归宿市井。老许可能完全没有归属感，才回市井没多久，头发白了，背驼了，说话的声气都不如过去神清气爽。看来，他这神仙人物，着实在市井里没找到感觉。他见到我的时候，眼睛闪了几下，逃也似的离开了。他可能没想到，其实我也跌回市井了。看着他的背影，我有些感慨，神仙的日子和感觉，未必都是好事。

　　那天遇到陈老板，胖胖的，一袭披风尽显老板风范。她提着小菜，让我心里快活得不行：她虽是老板，依然和我一样挑选小菜，提拉着菜的样子，就是个市井大妈，和她那亿万身家有点不相干。但是我偷偷地喜欢上了她，她那么坦然地提着小菜的样子，让人想到她这人生活的宽度肯定是做得神仙也过得市井，所以肯定天下无敌。

　　那天又遇到老何，还戴着一顶香港大佬的船型帽，穿着就像个大老板。老何跌回市井已经多年，不过风采不减当年。我看到老何的时候，他正在地摊上和一卖衣服的小贩砍价买一件衬衫，见到我时，老何的脸不知何故抽搐了一下，我嘿嘿偷笑，心领神会他的感觉。老何付过款，逃也似溜掉。我又笑一笑，也开始和那小贩砍价，不但买了衬衫，还买了两个胸罩，那是没有带钢圈的，好久没见到这种不带钢圈的东东了，便宜得令我笑掉牙齿：十五块。我瞅瞅四周，居然没有一个熟人，又是嘿嘿一笑，我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和老何一样，遇到熟人时脸上抽搐。回到家，拿着那简单而不带钢圈的胸罩一试，又乐了，非常舒服，不会象过去那些动不动好几百元的家伙，穿上身却老是让我胸部勒得生痛。

　　忽然有一个让自己忍俊不禁的想法，过去离开市井时的神仙日子，其实就是穿着昂贵的胸罩的日子，看起来好，可是勒得生痛。而如今跌回市井时的小人日子，就是穿着十五元胸罩的日子，面子上可能有些抽搐，可是却舒服得紧！

　　呵呵呵呵，一笑！又一笑。

　　褪尽了人生的浮华，回到市井当一个庸常的小人，有什么不好呢？我为自己过去那些幼稚的自以为是的想法，打脸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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