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甜酒散文

母亲的甜酒散文

　　母亲做的甜酒，醉倒了她的孩子们。

　　每到腊月，母亲总要做好几回甜酒，为家人滋补身体，为春节招待客人，也为了祭祀。

　　母亲做甜酒，选料和工序都十分讲究。原料选用自家种的优质糯米，经过层层筛选的糯米放在盆子里泡上，每天必须换水。泡了几天后沥干用甑子蒸，蒸饭时，火候到位，蒸的时间适度，蒸出的饭粒才不干不稠，粒粒晶莹闪亮，赛似珍珠。

　　糯米饭蒸好后，母亲就会把我们兄妹赶到门外，不让我们给她添乱。母亲知道我们的目的，几双饿狼似的眼睛盯着那晶莹香甜的糯米饭，恨不得抓几把塞进嘴里，可母亲每年做的第一盆甜酒，无论如何是不会给我们吃的。母亲说，第一盆甜酒要用来接送灶王爷、祭四关菩萨和祭祀祖先，绝对不能先吃，吃了就会得罪神和祖先，来年他们就不会保佑我们的，我们的庄稼就不会有好收成，六畜也不兴旺。听母亲说的那么严重，我们扑闪着幼稚的大眼睛，使劲儿往下咽唾沫，把那诱人的清香拒之千里。不过母亲做第二次、第三次甜酒时，都会给我们兄妹每人一个饭团，我们总是那样欢呼雀跃。

　　糯米饭蒸好后，母亲把饭倒进一个圆形竹制容器里，把事先捣碎的酒曲撒进去，趁热用一双长竹筷飞快地翻动均匀，然后倒在一个上了釉的白底带黄的陶盆里，用手在米饭上拍了拍（难怪总听母亲说拍甜酒），再撒上一点儿酒曲，盖上一张洁白的布和一个锅盖，放在一口铺了许多谷壳的大锅里，用我们幼时用过的小棉被小心地包裹好，再用父亲下雨天干活披的蓑衣盖得严严实实。最后一道工序是要在灶里生上火，火不能大也不能小，火大了甜酒就会成为酸酒，火小了几天过后仍然还是糯米饭。这在我们看来是那样繁杂的工序，母亲用那双灵巧的双手不一会儿功夫就完成了这项工作。

　　母亲一再告诫我们：一星期之内，一定不要揭开锅盖，不然酒娘子会跑掉，就没有甜酒吃了。

　　可我们哪里等得及！才过两三天，我们下午放学回家，放下书包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灶边掀开蓑衣，打开小棉被，将鼻子凑到盆边，努力想嗅到酒的清香。当清甜的酒香扑鼻的时候，我们兄妹三人都已经从学校领回了成绩通知单和“三好学生”奖状了。

　　又到了送灶王爷上天向玉帝禀告这家人一年来的行为表现，庄稼收成的腊月二十三了。父母必须上街置办年货和买祭祀用的香烛纸钱，家中只剩下三只小馋猫了。禁不起醉人得酒香诱惑，小妹先揭开了盖子，一股浓郁的酒香猛地扑鼻而来，一幅画展现在眼前，柔软的、晶莹的绒毛，覆盖着玉洁冰清的酒酿，如雾笼罩雪野。用手摇动母亲插在盆中间的那双筷子，满盆米酒直打旋，筷子插过的地方溢出清冽冽、甜津津的米酒。

　　三只小馋猫，早把母亲的告诫忘得一干二净（那时我们已经知道世间并不存在什么神灵）。第一口咽下去，浑身打了个冷颤，这时想起母亲曾多次警告我们不许吃冷甜酒，说吃了冷酒写字手会抖的，但香甜的米酒却让我们顾不了那么多了，仍然大吃特吃，直至吃去了大半盆甜酒，然后东倒西歪地走到床边，往床上一躺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父母从街上回来进门吓了个半死，以为我们煤气中毒了。手忙脚乱的母亲到厨房拧毛巾给我们冷敷，看见只剩下的小半盆甜酒时，顿时醒悟过来。那晚送灶王爷上天，母亲跪着一个劲儿地请求菩萨宽恕我们，说孩子们不懂事，不要跟孩子们计较，来年一定做更好的甜酒孝敬他老人家。被母亲罚跪在一旁的兄妹三人一边跟着母亲念叨请求宽恕，一边挤眉弄眼地偷笑。

　　母亲生气了，发誓再也不做甜酒了。可第二天，她又在精心筛选糯米。酒香，一准飘在除夕的夜晚，虔诚的母亲除了在除夕要接灶王爷回来，还要祭四关菩萨。大年初一，我们睁开睡意惺忪的双眼，母亲准会端给每人一碗甜酒煮鸡蛋。

　　时光匆匆，母亲早已两鬓斑白，步履蹒跚，可母亲每年仍然要做几盆甜酒，从乡下给我们兄妹送来，香甜的酒香仍似往日，让我们沉醉。

　　那诱人的酒香、醇厚的母爱、浓浓的亲情，从岁月深处一路走来，犹如一支馨而邈远的歌，伴我们风雨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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