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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期的糖果散文
爷爷离世的早,奶奶一个人拉扯一大家子,在原有的少得可怜的一点家业下,大伯长大了。能挣钱了,大孃嫁人了,二爸三爸接二连三地像撒在贫瘠的黄土地里的豆子,也抽芽长了起来,像要汲干地底下少得可怜的一点儿养分,来使自身茁壮而得以存活。是的,在那个我未能想象新中国成立的伊始,该有多艰难的时代,我的父辈和我的爷辈,就这样努力的存活了下来。
记得小时候,奶奶经常让我们去苜蓿地里偷掐嫩苜蓿,我会和在年龄上相差不大的姐姐妹妹、哥哥弟弟偷偷去别人家的苜蓿地里偷掐苜蓿。奶奶说了,要掐刚长上来的小苜蓿,长大了的苜蓿吃起来不好。吃这个菜,也就吃个时间,时间一过,菜芽长老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听爸爸以前说,小时候家里穷,不想挨饿,就要吃这满地里疯长的苜蓿。那个时候啊,天天吃,顿顿吃,吃得整个人都瘦得不成样,可肚子却像包了个小皮球,那为什么肚子会胖呢?爸爸笑笑,接着说,老吃这个,搞得消化不良呀,那既然这样,为什么爸爸你现在还喜欢吃这个,要是我,早不知道扔哪去了,爸爸呷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苜蓿菜,缓缓吐出一句,这人呐,不应忘本,吃这个,也当作忆苦思甜,更何况,它还是救过命的东西。
是的,那些苜蓿曾经被奶奶拿来救过家里几条鲜活的生命,也许再怎么重复单调,再怎么吃到想吐,然而,在活下来后回顾那一幕时,始终是心存感激的,而爸爸口中所谓的忆苦思甜,思甜倒罢了,忆苦,恐怕忆的是一段岁月,更是一位晚年满身疼痛,而自己却没做到多少的老人吧。
要说这苜蓿菜,数奶奶做的好吃。她有一个铝打的小锅和一个小铁锅,每每择好洗净的菜,经她一煮一调,那味道就不一样了。后来的我总是很纳闷,为什么呢,明明是一样的盐和醋,一样的调味品呀,为什么呢,后来的我终于想明白了,肯定是奶奶和我用的锅不一样,她的小锅肯定比我家的电饭锅好,哦,奶奶腌的小芹菜也好吃,可是,奶奶为什么总是这么吝啬呢,每次只腌那么一小点,够谁吃呢?
妈妈说,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奶奶可小气啦,那个时候,还没分家,奶奶是当家的,家里的财政大权是掌握在她手里的。妈妈要去赶集买东西,可奶奶就只给了两毛钱。我在旁边乐得呵呵笑,妈妈瞪了我一眼,笑什么,这可都是真的,奶奶只对外来人小气些,等光景好点时,可惯着小女和小儿子了,给小女扯一身新衣服,就不给媳妇赶集的钱,现在听父辈讲过去的事,老觉得新奇,像一毛钱就能买好多的糖果啦,十块钱也能过一个年啦,而这些令人惊讶的事情,我是没有印象的。
妈妈说的那个时候,大伯,三爸,小孃都已经扎根新疆了。早些时候,六爸去外面闯,钱挣的不少,可都用到了上,逢冬回家,也就剩不了多少了,可奶奶愿意养着他,有个什么好的,全都留给六爸。晚些时候,父辈就分了家,我家先搬了,搬到了本村的另一处,倒也不远的,后来五爸家也搬了,六爸又常在外,于是,就只剩下了奶奶一个人,当然啦,还有一个大肥黄猫陪着奶奶,在剩下这个空旷的大院子里,那几年吧,奶奶也老了,于是,小妹晚上会陪她。
还能动的时候,奶奶的生活除却孤独,倒也还是挺惬意的。早上喝喝茶,晒晒太阳,再走出大门,到外面和几个老太婆扯扯闲话。嘿,一个人么,总该找点事做不是,不然那么长的时间怎么熬呢。
妈妈其实嘴上不说,心里挺介意的。奶奶经常念叨着,给老四也就是我爸留个根,所以在我妈生了我弟后,奶奶也是很高兴的,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不能再带她的小孙子了,因为个叫什么脑血栓的病而不能行走,这个时候还好点,能坐起来,透过窗子还能看到院里,再晚些,连坐都不能坐了,只能躺着,醒着的时候只能盯着屋顶了,而奶奶老了以后,大多时候都闭着眼睛,倒不是真的想睡,而是这个样子,不闭着眼睛,就只能盯着那头顶上破败而幽深的屋顶了。我想她应该是不愿意老盯着那里看,所以才闭着眼睛的,也许,是在想以前的事情也不一定。
好像是有那么一种感觉,一样东西你盯的时间越久,却越是怀疑你所看到的,而且会莫名的害怕,小时候不想睡着的时候,就盯着房顶看,可看得久了,眼睛就花了,脑袋会变得混乱,总觉得房顶在向下逼,那梁上的大木柱子,仿佛会猛地掉下来一般,会狠狠地砸在自己的头上,身上。像不能控制一般,会把被子蒙在头上,会觉得躲在空气稀薄而又黑漆漆的被子里才算安全,才会心安。可每次这样的后果,是换来妈妈生气地掀开被子,把我的头放在外面,又拧了拧不听话的我的耳朵,然后熄灯。
熄灯以后,什么也看不见,也就安静了。
也许她也是害怕,害怕一种叫死亡的大梁向她砸来。不过,我的身边还有妈妈,而她。什么也没有。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只剩她一个人了。不久后,六爸回来了,而我也有了六妈,这个大院子终于不再是高墙上长满了草,终于有了一丝人气,可小妹念了中学,就没法陪她了,她也真真切切的孤独了下来。可是,奶奶她不是有一只大肥黄猫吗?那只猫哪去了呢?
对啊,那只猫呢?
想起来啦,那只猫被妈妈丢了。
那只猫没有名字,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小时候,在地里的田埂上发现的,它也很小,比我还小,征得爸爸的同意后,我家的姐姐和五爸家的哥哥,一起把它抓了回来。有我家养着,那个家伙老幸福了,赶上了时候,我爸用奶粉和香肠把它喂大。因为那个时候还未分家,它在我们三家都混得很熟,最后也不分谁家的了。
我们分家后,它没跟我家,也没跟五爸家,就只留在了奶奶身边,我们一个接一个长大了,它和奶奶却都老了。
它老了以后,抓不住老鼠,奶奶就喂它,那只猫最喜欢跑到奶奶的脚底下睡,缩成一团,毛茸茸的,可爱极了。可奶奶不喜欢它睡在炕上,每次赶出去,它都会再跑进来。最后的最后,陪在奶奶身边的,只剩下它了。
只是它被妈妈给丢了。
奶奶生病后,就没法再照顾它了,而它又不待在我家和五爸家,那么,温饱就只能自己解决了。我记得有几年,妈妈一直养鸡,爸爸也养了几只小兔子,可肥猫却老偷吃妈妈的小鸡仔,明明妈妈在院子里藏得很严实了,明明就只有把鸡仔放在院子里晒太阳一会时间,然而,一只鸡仔就没了,然后,妈妈买来的十几只小鸡仔,在从小长到大的过程中,也就只剩下三四只了。妈妈要被气疯了,每次看到跑到我家玩耍的肥猫,她都会像疯了一样,挥舞着手里折来的树枝去打它。而每次,肥猫都会在我和小妹地掩护下逃之夭夭。
真正触发妈妈不能再忍的底线,是它千不该万不该地咬死了刚会下蛋的小母鸡。我至今还记得妈妈骗着它钻进了袋子里,把它用自行车载到了很远的地方,丢下它,自己回来了,而几天后,它跑回来了,我不知道它怎么找回来的,可我知道妈妈再次狠心地抛弃了它。
妈妈把它丢到了更远的地方,而这次,它没能再回来。小妹知道后,哭了很久,而我,只是看了妈妈一眼,什么也没有说,我不知道,原来那个时候的自己就已经学会了冷漠,而这种冷漠的来源,是因为现实大过了本该有的温情。对于肥猫不见了的事情,没有人告诉奶奶。
肥猫最后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如果还活着,过得好不好?这些我都不知道,最后的最后,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肥猫先走的还是奶奶先走的,直到现在,我依然不清楚,可我清楚知道的是,无论哪一个先走,剩下的那一个肯定最孤独,最可怜。
我相信妈妈只是讨厌,那只偷吃自己鸡仔的猫而已,可她看到的,只是威胁自己利益的那只猫,却没有看到那是唯一陪着奶奶的猫。
奶奶没了肥猫,愈发消瘦了些,眼睛闭着的时间也更久了些,然而思维却愈发清晰了些,只是话更乱了些,眼光更暗了些,听力更弱了些。
奶奶见到我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扯掉头上的帽子,轻扯着头发要我给她梳头,扎辫子。奶奶长得很美,也爱美,每次都要我帮她梳头,然后再端端正正地戴上帽子。只是后来,奶奶的头发被剪掉了,剪得很短很短,不好看,可也方便了不少,不是吗?我不知道奶奶愿不愿意,我也不知道自己愿不愿意,我只知道,她很爱美。
奶奶一个人在房子里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黑漆漆的破房子,像被荒弃了一般。只有在她听到了别人说话的声音,或有人来的时候才会出声,哪怕那人不是找她的,她也会一直咿咿呀呀地叫着,是的,她太寂寞了,她太渴望能有一个人和她说说话了。只是,她想说的话太多了,多到以至于别人找借口逃离,原来,奶奶也很话多的,只是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呢。
弟弟会走的时候,每次到奶奶家,奶奶都会吃力的让我们扶她起来,抱抱亲亲弟弟,然后从衣服底下悄悄拿出别人带给她的好吃的,全部塞给弟弟。然后说一大堆弟弟听不清的话,可是弟弟小,吃完好吃的,就跑到院子里玩耍了,哪会理奶奶的话。我们每次都不让弟弟拿奶奶的东西,让奶奶留给自己就好,可是奶奶不依,弟弟不懂事,哪怕一毛钱的两个水果糖,也要塞给弟弟。已经记不清哪次了,奶奶掏出两个水果糖想要给弟弟,可那个时候的弟弟,已经差不多大了,自然不会要几个寻常水果糖,可奶奶又怎么可能会放弃,最后胜利的还是奶奶,可不好受的却是我了。
那是两个什么样的水果糖呢,那是奶奶放在肚兜里,放了多久的水果糖呢,糖和糖纸黏得那样紧,紧到没法剥开,没法看到里面什么样子。许是哪天炕的温度好了些,奶奶放在肚兜里的糖表面化了一层,变了些许形状,再一冷,也就生也生,死也死地黏在一起了。那是什么时候的糖呀,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哦,想起来了,那是大姐姐买给她的,因为要经常吃药,而药会很苦。可如今却在我的手里,弟弟很是嫌弃,自是不会吃。我剥得很仔细,也很吃力,却仍然将糖纸上的东西留在了糖上,那糖好丑呀,我看了好半天,最终放在嘴里想尝一下什么味道,明明舌尖还可以感知一丝甜味,可胸腔里却弥漫了苦涩。
奶奶已经走了好长时间了,我以为我都忘了,谁知道都还记得,且记得还很清楚,清楚到她的桌子摆在哪里,她的小锅放在哪里,她的好吃的藏在哪里,我唯一不知道的,是她的猫跑去了哪里。
那是我曾亲近的人,我却在某天忘记了她的样子,我记得所有的人,却唯独忘记了她的样貌,我很难过。
我记得她安好时,与人扯闲话的明媚,我记得她受委屈时,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哭泣的样子,我记得她追着打那只偷吃了她东西的肥猫的样子,我记得她趴在纸糊的窗子边沿上,从一个小洞里望着院子里是否有人来看她的样子,我看到过她眼里那份磨人的等待与期望,看到过她见到我欣喜的样子,也想像过日复一日过后的她的疲惫。我记得她曾是我最亲近的人。
我甚至还记得她讲过的豆皮和豆瓤,记得那两个过期了的水果糖,可我却忘了她的样子,模糊了她的容貌。我记得她是我最爱的人,可她不好时,我无能为力,我记得她是我最爱的人,可我也只能这么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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