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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和我的写作关系散文
天很高,放眼望去,一片辽阔的苍凉,近处沼泽地里的草筏,像蜷缩在母亲圈舍里的毛猪瑟瑟发抖,这是秋天的样子,不知不觉我就走进了这个季节。日日见到的穆棱河汊瘦了许多,河床上挂着几道浮萍连成的长痕,这是河水下沉留下的迹象。一场寒流过后,剩水就固化为死寂的冰,葬在白雪的下面,滔滔不绝不久定会成为往事。这会儿,我站在岸边,绝对找不到大河上下失滔滔的豪迈。如果纵身跳下去,顶多像一片瓦砾,溅出几圈涟漪随波而去,而这一看似意外的事件又如此合情,这样一想,便觉我的母亲用那么多的心思,雕琢的竟是一片瓦砾。复杂呢?复杂是精神的,跟我这个只能在水上溅出几圈涟漪的瓦砾并无关系。如此看来,母亲敏感、隐忍的情怀和无可挑剔的人伦实践,在我动念的一瞬付诸东流。那些母性沐浴身心的温暖,随自然风化嬗变为秋水般寒凉。
蒙在太阳上面的云彩移到一边,光芒就在我的身上,这个时候我看太阳跟小时候的太阳一样新鲜,再看瘦水,心情便一半处于虚幻般的是升华,一半却有幻灭间的警醒,这种感觉不是一时的,甚至影子一样,直到这个生命意义上的秋天来临之时,依然依附在我的身后。可是现在的母亲,躲过一场经久的喧嚣,在穆棱河的旁边,在一个村寨的角落,全身心侍弄一方禾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的身上附了一种毫无惊惧的、看淡世事的从容,所有的福祸都与她无关。我咀嚼她那方禾田长出的未惹喧嚣的青菜,心想,这个秋天,我成了她的弃婴。我理解她,人到这把年纪,早就该开始和自己执念厮守,过滤和自己生命全无挂碍的讯息。她躲在这个村寨,弃置的是一部分旧的自己,在宁静中完成了一次带有逃亡色彩的迁徙。
母亲的一生受命运的役使,她对苦痛的顺从让我吃惊。可是,她在我的身上却行使了所有的父权母命。至今,我依然保留着她邮寄给我的信件,满目家法,语焉不详,却透漏着我能读懂的隐忧、祈盼与希冀。以后我长大了,她的目光除了有母性特有的疼爱,还有教主一样的神圣,这个甘于受命运役使的母亲,却在我身上找到了成就感给她带来的荣誉,在她看来,我践行了她送给我的善良与无邪。
那天下着雨,一个没有得到他母亲教化的混子,在教化他的部下效仿中国人大体都知道的焦裕禄,动情处眼泪汪汪,在我浅薄地把敬重的目光投向他的时候,他的目光在别处与一抹娇嗔的笑容相遇。我把目光转向湿漉漉的窗外,秋风吹来了一阵冷意。雨更大了,我把那雨偏执地看成是天公的一次神经性呕吐。往下,我放纵了我内心肮脏的部分,十分情愿地想到了劳伦斯的话:那是肉体深处的一种奇特的,美妙的震颤,最后是一种自我决定的痉挛。我断定,他的目光与笑容相遇的刹那,就是劳伦斯那段描述的导言。
我早就知道母亲送我的善良与无邪是超现实主义的,是迄今难以谋求生计的魔咒,但我也早就成为她虔诚的信徒,无法改变。现实就在当下,我奋不顾身地努力,似乎在努力用行动,情景再现般地演绎着当代版的“自相矛盾”,我坚信我的演绎比楚人更为经典:奋不顾身地努力的目标是桌子上的一碗饭,而饭绝对关乎着生命的存在。然而,奋不顾身消耗了健康,健康必然渐行渐远,健康走了,当脑袋支配不了胳膊的时候,双手还能捧起那晚饭吗?看来,那个女人以另一种自卫的方式,天衣无缝地保护了生理意义上的健康,并奉献生理的一部分自然属性,在甜蜜的谎言中得到了她想要的,无非也是一碗饭。而我,无论如何也抵不过她的浅淡一颦。于是我开始对母亲送给我的善良与无邪失掉了梦想,但依然坚守。这种坚守,带有强烈美学意义和文学色彩。
毕竟要给莫衷一是的彷徨找条出路,于是我便零星写了些文字。我躲在角落里写那些个文字,跟母亲以一种清醒的选择投入了那个村寨差不多。想来也是必然的举动,教化与现实的相悖,离散与孤绝的统一,很有可能成就我并不试图摆脱的悲情人生,静心地想,写作是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通往独自的,带有主观向往的领地,尽管我尚无有能力把拥有的素材转化为历史的风尘,与后续的时代辩证烛照。
这样看来,我完成了一次逃逸,一次逃逸生动了我的灵魂,这种逃逸不存在法律意义,不是那种背井离乡的胆颤心惊,而是身在角落里的心安理得。好在,灵魂的逃逸即使碰壁,也不会头破血流,更不会让母亲大失所望。写作必然是诉诸于心灵的事件,一次次涂鸦,便是一片片通往那个领地的脚印。我自己说不明白那个领地是什么样子,我希望那个领地是现实以外的暮鼓晨钟,至少可能给母亲送给我的善良与无邪一隅停靠的地方。
多少年以后的一个夏日,一阵急雨过后立即云开日朗,日头释颜,刚有些灿烂的模样,转瞬间又细雨淅沥。我伸着脖子把脑袋探向窗口,看那条让雨濡湿了的小街。猛然间,我认出了那个娇嗔的女人,细雨淋透了她的衣裳,她的身形不再有太多的秘密,我看她体态臃肿,当年的秀弱和紧凑不再属于她了。她的下巴堆了一团颤巍巍的肉,那肉拉长了她的脸,于是我想,走形的脸和满身老肉还能成全她的欲望吗?我也看见了类似于当年那个显赫一时的混子,他右手端于小腹,作弹三弦状,双脚舞动,脸上挂着极为夸张的苦痛,苦痛隐约在雨丝里,显得那么扑朔迷离。母亲也走进了这条小巷,她的腰身弯曲像满弦的弓,我知道母亲再也背不动那么的多隐忧、祈盼与希冀了,她把对我的爱,完全托付于一篮子没被污染的青菜。我缩回脑袋,头一回挣脱了狭隘的憎恶,用爱的立意,把朦胧在雨中的女人,男人,还有我的母亲拼在一起,完成了一幅关于人伦市井的图画,世间的苦痛,并为摆脱苦痛做出的努力,在我这里终于超越了憎恶,剩下的只是同情和怜悯。
渐渐地,我的文字里掺合了沉郁的气息,甚至有厌世绝望的情绪。至今,我还没有分判我这种情绪来自何处。很有可能,是我自觉或不自觉地唤醒了苦楚的灵魂,把感官的苦痛化作体悟,连同母亲的给予和自我的坚守置于心外。
其中,文字里落有许多母亲命运和思想的烙印。我并无意把我的母亲作为人物道具使用,只是汇通她的感官苦痛和没有哲学意味的人生心得,为属于她的隐忧、祈盼与希冀找到合理的根据。如此独具心流般在漩涡中回溯为最终的衰老,虚无和死亡。若把死亡当成起点,反顾生的过程,重温我收集的生命影像,竟如此荒唐与可怜,荒唐与可怜在于:生命在赴死的征途上,除了遭遇原生苦痛,又抱着邪恶制造了人工苦痛。由此,善良与无邪便是一种理想,更是一条脱离现实苦痛的救路。带着这样的情怀把母亲的影像同样置于文本中某一个页码,即便不是经典的呈现,也是使命的完成。
最近这两年,母亲好像拿不起禾田里的草了,她的旺盛和旺盛承载的内心世界,包括我能看懂的和我看不懂的隐忧、祈盼与希冀在衰败中黯然失色,生命在悠悠岁月里,凝成一脉沉静。病痛如约而至,没有因为她已经承受了太多身体以外的苦痛而免去她对病痛的体验。她开始读我的文字,我断定她无法完全读懂我的文字表达的意思,她读我文字的目的,多半是选择一种最适合分散精力的方法。她放下书稿,常常是怅然若失的样子,好像竭力完成一次长跑,累倒了,竟没有力气在乎拿了第几。那天,她的表情像天空一样晴好,可我并无喜色,料定天跟生命一样无常,说不定哪会儿,我在一片乌云下落单,母亲再也不陪我走路了,于是心就在光芒下黯然失色。我问她:妈,您能读懂我写的是什么吗?其实,我是用一种略带调侃的问话驱赶内心的酸楚。她以调侃回应了调侃:一部模糊账!她笑了,我也笑了,这笑有点像我的文字,带有浓重的沉郁气息,以至于我失控般地流下了眼泪,这个当年因为我写错一个字就猛抽我屁股的母亲,竟然毫不挑剔地宽宥我把一部模糊账端给她。
顷刻间,我似乎又得母亲点醒,领悟到,模糊就是迷途,我的文字且为迷途?甚好!奉献迷途的意义在于行者绕过迷途归于正道,果真如此,便在不自觉中成就了一次善良与无邪的实践。果真如此吗?不会的。还是想它是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通往独自的,带有主观向往的领地吧。
低头再看看秋水,灵魂幻化成为一片瓦砾,“扑通”一声,溅起一团水花,几圈涟漪过后是一场虚无,而我恋恋不舍的母亲,迟早要凝固在我的文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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