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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坐清寒之夜散文
外面电路的缘故，断了电。于这清寒的夜晚，显得尤为漫长了。
我什么也不愿做，由着夜的深入。直至夜之黑严严裹住我的整个身体。寒气，犹如细细之针尖，针针砭人骨髓，瑟瑟而不堪。
推开一扇窗扉，风裹夹了更冷之黑，黑黑之冷，挤了进来。我趔趄了一下，牙齿战战，一个寒颤之后，便觉得冷之黑，黑之冷，已通过所有的空隙，包围了我的身躯。
外面，天空的黑，与山粘连了。声音还是有那么一点、两点，却不相续连贯，反而弄这夜的黑，多了一层伤寞。于夜的屏蔽，感觉不能完全代替眼睛。对于眼睛吸吮的夜之墨，能完成多少旧事的书写呢？心之瓣瓣，似乎薄于蝉翼，无以承受文字的重量以及文字意义的滋润。
终是无奈，漆黑，单调，身子所有的经络变成霜中的丝绦，动与静皆有不禁之凉。
瘠黄的烛光，忽闪忽闪的。其所释发的微弱，衣了一层古味的阴晦。然而，它不能拥簇疲乏的阴影的。反而，于这，就是极轻微的呼吸，也可以嗅到涩涩的凄凉之滋味。
我的影子，于烛光中不停地抽搐。甚至，卑弱之喘，身之倾侧，也可曳动烛光的形态。外之旷野，旷野之远，不见什么，除了漆黑，还有什么呢？连绵之黑，黏稠之黑，对夜的一统，已经胜于刚刚失明之眼，只可依据记忆，凭靠经验，而倍显酸楚了。远不是先天之盲者，那样一种无奈的坦然的适应。
烛光差点被吞噬，歪歪斜斜的，跳动，似乎受了鞭笞。整个室内，微弱得有如一片秋叶飘坠时散乱的光泽。
烛光，不能抵抗窗外的冷与黑，其于窗外之溢漫，却是无济于事的，反而成为一块即将溃烂的疮疤，斑斑点点，如疹子，如痱子，随时产生无规则的痛或者痒。
我闭了那扇窗扉。使力搓揉着双手，然后，拢紧两手指头，捂盖口鼻，呼吸良久，算是得了一点暖气。但这种徒有形式的隔绝，于我心神还是有不少的梗阻。即使外面浓墨之色，不会更改，而我却疑心其有片刻的稀疏，可以通过我眼睛的发出的视线，让我找到生光孕光的物质。
夜，应该是所有生命的眠床。夜，应该的柔柔的纱，软软的棉，盖在生命的肤表。然而，这时刻，这时分，不是这样。它有一种终止的意味，像缀在“宣判”尾端的感叹号。因此，我用很小心的动作，剔除烛芯上的暗尘，不让其妨害了烛光。
我没有睡意，我也无意睡去。
淡淡的烛晕内，是些什么呢？冰的温度，或是一些憔悴的叶之光泽。
穿过烛晕之包纳，也许需要一点点类似哲理之助！如此之更漏，含混、暧昧、偏执、都是不宜的么？任何的情绪的泛现，都不能避开忧乐悲喜的系绁。草之荣枯，正如光的明灭，其况也类生死之涅槃。熊熊之焰，其映之处，远不及日照之万一，凛凛之冷，怎及深冥之阴风，戕骨而蚀髓。
哦，传统的原则，循着人之伦序，却找不到栖息之所，嚣狂之沙尘呛着它欲歌欲泣之喉管。无规之行，无矩之为，泛滥着，膨胀着。熙熙而趋名，攘攘而夺利。
唉，攫众人之锱铢，夺平民之丝毫，万财藏于私，是为富贵。自古功成万人骨，善人者贫，害人者贵，古今一也！仁人之心泯矣！名利会役使人为善还是作恶呢？一人之利不为利，一人之害不为害。
这样的夜晚，任何企图都是合理的，甚至放逐私己的贪婪。不啻于放逐那些具有人文意义的忧乐。充实，冠以富贵之冕，犒赏饥饿之肠肚。餐古之精，吸今之髓。窃古之盈，补今之亏。空乏，饰以锦绣之披，可御肤表之幽凉，不着尘垢之染。远时之弊，避俗之扰。
独坐清寒之夜，瘠黄的烛光，杂以漫乱的视线，于是，虚无的空间发出慽慽的声音。那可是灵与肉的互语？心思之外，乃是阔而无垠的黑暗。渫渫之血，嘤嘤之泣，灰飞而不散的骨之尘，糜而不烂的肉之泥，更需要怎样的祭告呢？夜之罪恶的一面，用怎样的公正来审判。
同样，夜之隐形，宜于杀戮，其所戕不仅是人的躯体，甚至于人的思想。夜惯用其颜色隐匿事实的真相。
我微末之人，渴望夜之另一面，孕育新生，孕育合乎自然秩序之公正。
独坐清寒之夜，身形之外，萧萧风雨。哦，那风，不是天公之卜唁吗？哦，那雨，不是天公伤郁之泄发吗？风摇兮而物恸，诚然，风蚀去心胸的一些暖气。雨凉兮而神黯，诚然，雨湿了欲飞的翅膀。
哦，风雨声浸泡了我的陋室，浸泡了我的血管，浸泡了我的思想，同样浸泡了我的陋室里的烛光。这种浸泡，让我看到殷红殷红的物质，其亦召唤心之映像。
我期望，烛光不灭，成为夜之内恒久的生命。即使，它会不断照见我的惘然。即使，他会不断把我陷入伤感的泥淖。因为，像这时候，没有烛光，会是怎样的灾难！湿漉漉的黑暗，将染痛思维的因子。这时候，烛光无法替代的，正如，极地之所需的温暖与热量。
其实，烛光也是一种抚慰的言语，弱弱兮无声，如款语兮呢喃。在烛光里，我的心似乎获得一种稳定的依托，柔柔的光乃古道衷肠的言语，乃丝风过隙之乐音。隐隐之中，我与古远之士邻比而结庐。水漾漾兮浪起而波碧，山峨峨兮霜冷而松青。
独坐清寒之夜，烛光，不是一种传统的承嗣么？不是最原始的夜之宁静的延续么？烛光不是古朴的透明，一种思维的饵料么？即使，烛光所泽及之空间甚小，但，它毕竟能把人类之个体置于能看清自己的范围。酿造出能够理解自己，体会自己的氛围。不为时事而痛，不为史实而伤，思揽天之灵纤而升，感风月之变，而怀晶洁之德。高穹之上，执粲粲之火兮以耀万域。或危崖处凝立，作一旌标，任衣袂似云飘飞，渺渺兮，目不能穷其垠也！凛凛兮其高，崇也，鸷鸟不能及其顶。
烛光里的聆听与阅读，甚为深妙。文字的前后左右之意义，及其朦胧含量之伸延，在其他任何境况都是无法完成的，于我而言。文字连缀的情感与世故，音乐所负载的衷动与万籁之吟喧，都是经典的。鄙野荒村，陋火孤灯，残舍寒茅，梅妻鹤子，行则竹杖而拄，止则倚松而歇。仰而纳清月入怀，俯而掬泠溪而饮。
其实，人不必更改各自的倾向的，无论向背，顺逆，损益。任何因果都于轮回间或诞或灭。寻虚逐微，格物致知，对人之内隐力检考，而至幽邃深刻。我发现，我领悟，于是喜尤喜，悲愈悲矣！
真实乃刃，锋而利也，割骨而裂肉；真实乃羹，鲜而味美也，润神而养精。虚幻乃画饼也，想象啄之，梦寐嚼之，可遣生之余闲，可饷饥肠之漉漉。虚幻若梅也，滋津而止渴，可疗身形之萎乏。不过，独坐清寒之夜，真实与虚幻，于我都是相宜的，喟慨与嗟叹，类如星月之羽和此烛火之微。麻屣鹑衣，可以完就夜之历程的。何况，血尚温，夜已央呢！
独坐清寒之夜，微阖双目，屏己于时世之外，蔽身于荒古之野。演义一场柏拉图的恋爱，如何？烛光浅浅，慢慢灭逝，烟轻雾薄。啊，红尘中逃逸的女子，一张不甚清晰的脸，一双葇荑般的手，万千之风情。烛影摇红，红袖添香，至善至美矣！不即而近，在磁的吸斥之间，我欲抽心丝为弦，布一张琴，让伊尖尖十指反反复复弹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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