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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诱惑散文
张大爷是在迷迷糊糊中,离开生活了60多年的家。乡亲们都说老张头可跟着儿子享福了。
张大爷,在村子里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儿子在城里当官,女儿考上大学进了城。这在一个不大的村里确实让人羡慕,尤其成为其他有孩子的家庭教育对象。可只有张大爷自己知道,家里只剩下老头老太太以后的孤独和想念。
没病没灾的时候,老头老太太也一样过日子,但在有病的时候,就得指望孩子们了。去年老伴生病,被儿子弄到城市的医院,张大爷也跟着住了差不多一个月,那日子实在是受罪啊。惦着老伴,可又想着家里的鸡大概都饿死了,鸡窝里的蛋大概孵出了小鸡,圈里的猪也不知怎样了,庄稼肯定是没戏了。
等老伴升天,老头也瘦了一大圈。儿子要老头跟着留在城里,可老头说什么都不同意。回来接着伺候老伴留下的一大家子,看着可怜兮兮破落的家,心里比老伴走了还难受。慢慢的几个月过去,家又像原来的家了。只是张大爷自己的身体糟糕了很多。
老张老伴过世快一年。这一年对老张头来说格外的慢长。自从老伴过世,山西乡下就只剩下老张头一个人了,当然,还有老张头的一头牛,老伴留下的十几只鸡,还有属于他们两口人的三亩多地。本村有些五福外的老乡亲,十二里外还有外甥一家人。可这些加起来都不能和老伴相比,没了老伴的日子真是难熬。没人做饭,没人洗衣,开始几个月,都很是不习惯。后来慢慢适应了自己做饭自己吃自己洗衣自己穿的日子,可一整天没人说话也同样让人很难受。
白天时,老张头像以往那样在庄稼地里忙活。伺候庄稼,伺候猪圈里的猪,还有那条牛,那群鸡,如今,孤独的老张头与这些牲畜就像老伙计,生怕饿着了它们。每天捡的鸡蛋,不再拿到外面去卖,自己炒了吃,不能太亏待自己。忙里忙外,一天也就很快过去了。
最难熬的是晚上。天黑的早,家家户户关门也早,一直很熟的几个老伙计如今变成了长辈,受儿子媳妇管辖,不能像当年那样几个人挤在一起侃大山。因此,老张头每天只能一个人面对黑糊糊的空屋子。
屋子也不全空,炕上的被窝还是原来那一摞,屋地下还是用了几十年的柜子和椅子。可它们不会说话,你不看它们就跟没有它们一样。有一样东西说话,那是儿子拉回来的一台电视机,就摆在火炕对面茶几上,也能收十几个台,有的也很热闹。老伴死了后,儿子说把老张头拉到城市里去住,可老张头说什么也不同意,这样儿子才弄了这台电视。开始时老张头心里不痛快,心想老伴刚走自己就跟着电视高兴对不起老伴。后来,偶尔也看一会儿,只是很难有个对心思的节目,那些蹦蹦跳跳的玩意没意思,那些亲亲我我的节目更看不上眼。尤其是有时一个节目都没了满屏幕全是雪花,一下子声音变得老大,吓得老张头很紧张,赶紧把电线拔下来拉到。
不看电视更没别的事可干,就躺在炕上看灯。看灯又觉得白耗电不合算,就关了灯眼睁睁的看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些很奇怪的纹路,看着看着,其中的一片就有点像老伴的模样,还微微笑呢。只是那眼神总斜着,不肯看老张头一眼,老张头就使劲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地方对不起老伴。这样就想起了不少曾经的磕磕绊绊的事,可如今除了后悔已再没办法挽回了。
这样,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有时候睡醒了,还能想起些梦里的情景。那里头也多数都是老伴的影子,不过还是高兴的时候多。
日子就这样过着。老伴百天时,儿子回来了。父子俩人一起去了老伴坟上。儿子烧完纸,也没哭也没跪,下午就走了。临走,还说要拉上老张头进城,老张头就是不同意,说自己身子骨还硬朗,到城里不习惯。等儿子走了,老张头又来到老伴的坟头蹲了半天。心里想,这儿子如今变成城里人了,也没把孙子和媳妇带回来,老伴是不是会埋怨。而且儿子不肯再像老家人那样,跪在老娘坟前好好哭上一场,看着总不像。可又跟老伴说,不跪就不跪吧,跪的满身是土怎么进城啊?于是就劝老伴也别计较算了。尽管嘴里这样念叨,可心里还是不痛快。就这样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好一会儿,才晃晃悠悠回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家。
老伴走了半年时间,儿子打了一个电话,说很忙就不回去了。老张头尽管一样不痛快,可也只能勉强笑着,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吧。这天下午,老张头一个人提着一瓶儿子捎回来的酒,从村头小卖部买了一兜饼干,三个苹果,一个人到坟上去了。把饼干丢了几块,苹果分了半个,酒倒了一杯,就在坟前蹲着。看着丢下去的饼干苹果上一会儿就爬满了蚂蚁,心里更是不痛快。可也没办法。其实心里也清楚,人都死了,什么都不会吃了,就是那个肉身也一样被蚂蚁吃掉。没准自己以后跟了儿子进城,等死了连个囫囵肉身都不能回来,就剩下一把灰了。这样想着更觉没意思,天黑以后,老张头一个人闷闷的,提着老伴喝了一杯的多半瓶酒,半路上在菜园里拔了两颗大葱,回家炒了两鸡蛋,看看灶膛里还有早晨剩下的三半块饼子,就算晚饭了。不知不觉饼子没吃,酒就多喝了几杯。后来怎么样了一点也想不起来。再次醒来时,已不是熟悉的屋子,而是医院的病房了。后来外甥告诉他,说是邻居串门,看见老张头发烧厉害,地上还有一片呕吐的东西,才通知了外甥拉到医院来,外甥还告诉他已通知了表哥,也就是老张头的儿子,估计该快回来了。
儿子是第二天中午到医院的,而且开来了一辆小轿车。没和老张头说上几句话,就和外甥外甥媳妇一起出去吃饭了。吃完饭回来,儿子说要他进城好好看看病。老张头说自己已经好了,就是多喝了几杯,趁着有车,回家就行了。于是儿子背上老张头就上了车。老张头坐在小车上觉得很新鲜,比起那牛车可舒服多了。可坐了半天觉得该回家了,可怎么就不认路了呢?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的白色包围里了。
不过要说张大爷的命可比老伴硬朗多了。也许是医生医术高超,医生说老头内脏没有什么毛病,身体硬朗着呢,只要营养跟得上,还能活三十年。说的来接的儿子媳妇孙女都乐了。反正不到十天就出院了。
要说儿子的家,原来也来过的。只是没有过夜。这次看来要持久战了。媳妇也孝顺,一个单独的小屋,床上是簇新的铺盖,还有全套崭新的衣裳。儿子照顾老头睡下,第二天老头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旧衣服了,穿上媳妇准备好的衣服,孙女也说爷爷像换了个新人,可老头就觉得不是自己了,走路也不知道迈哪条腿,吐痰也要憋上半天找厕所。最不习惯的就是关起门来被儿子逼着洗澡。水龙头老头用过,可洗澡就那么一个开关,又是热水,又是凉水,又是开,又是关,实在把老头弄的很烦躁。后来还是儿子帮着才算洗完了。
儿子多次叮嘱说这城里不比乡下,人杂,什么人都有。平常要关起门来,有人敲门也不要开。下楼一定要带上钥匙。开始几天老头就在“家里”呆着,可老头总想这个家不是自己的。因为,家里没一个人,除了他自己,就是那些家具家电也看着害怕,不敢动。老头一个人坐在屋里,憋的实在难受了,就拖地板,可一圈下来,实在没有多少尘土。倒觉得把地板磨损了不少。
老太仆惦记家里的一滩子事情,儿子说已经全部处理了。看着儿子信誓旦旦的样子,知道是确实处理了,听着媳妇的劝慰,也清楚自己一天比一天老。一个人在家总是不让人放心。家里的猪羊鸡都送了人,庄稼地也租赁给了别人耕种,家也就不再是家。尽管当着儿子媳妇的面,不能表示什么,可晚上躺在床上,总觉得像一个没了娘的孤儿,这辈子是再也没有家了。流出的眼泪咸涩的很。
儿子媳妇都上班,孙女上学比上班还忙。一天也没有多少时间说话。而且再也没有了跟老伙计门在一起随便唠嗑的情分。哪怕儿子媳妇一家子说的热闹,老头也像看戏没懂一样愣着。
儿子教会了他看电视,可老眼昏花,不能一天看24个小时吧,而且也没有多少感情趣的东西,关了,也就懒得再开,无聊的很。这样一个多月下来,老头就像在监狱里一样。到医院复查,没有什么毛病,只是吃什么都不香。
终于在老头的强烈要求下,给了老头一把钥匙,同意老头出门了。第一次出门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媳妇,媳妇还要搀着,让老头不好意思,又感到荣耀。院子里不少人打招呼。可人家和儿子是熟人,和他老头能这么快就熟了?后来,还是到一个市场慢慢找到了一些感觉。那里的白菜萝卜西红柿和家里的没有什么两样。
以后的几个月,老头就承包了给家里买菜的任务。尽管不见得合适,可媳妇还是满脸的笑脸。这个老头也看出来了。后来老头就主动的在饭桌上向媳妇请示买什么菜。这样倒是有一段时间相安无事。
可老头还是一天天愁眉苦脸的。让儿子媳妇没有什么办法。
这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老头说:“告诉我,哪里有卖草帽,大锄的地方?我要买一套。”
孙女问买这些干什么,老头就是不说。其实儿子也不知道。第二天老头问了,儿子没买来。第三天老头又问,还是没买来,老头暗暗的叹了一口气。第四天,老头自己买来了。有一个草编的草帽,一把不长的大锄,一个花剪,还有一把腻子铲。
在饭桌上,老头高兴了许多。媳妇和孙女看着这个现代化的家里突然多了一套农具,总觉得不协调。
不过从第二天起,老头就跟着儿子一样在正常的时间上班下班了。有时候回来的时候还带着几个西红柿黄瓜什么的,还说是绝对新鲜绝对绿色,吃起来确实是有些不一样。
后来儿子媳妇孙女们才慢慢知道老头跟了一个郊区的老人免费给人家服务去了。这个老人种菜也养花。开始的时候老张头只是伺候菜地这是本行,后来慢慢熟悉了,城里的老头也教老张头一些养花的常识。
等一天,老张头拿回家一棵盛开的茉莉的时候,家里突然增加了不少的生气,悠悠的花香让孙女迷恋了好久,就是晚上都要搬到屋里舍不得浪费。一个月的时间,家里的花摆满了一个阳台。尽管花盆很粗糙,可那花色长势实在是没得说。
这样,老头的行动也得到了更多的支持,甚至声明一下中午不回家吃饭,也得到了许可。因为老头说只有在中午最火热的时候锄草,才最有效。而且,反正儿子也不缺钱,干完活了,俩老头下次馆子,能够开心一个礼拜。
几个月过去,老张头和儿子又去了一趟医院,除了脸色黑了一些,身体实在是好,胃口也好,吃嘛嘛香,身体呗棒!
按说老头身体好了,家里应该欢乐更多一些才对,可几个月以后,老头都感觉家里的笑声少了不少。儿子整天愁眉苦脸的,本来一直嫌多的应酬也少了下来。媳妇也是无精打采的,电视也是关着的时候多,家里也是冷清的时候长。老头也只有知趣的躲在自己屋里叹气。后来从孙女那里知道儿子竞争一个什么处长的位子,不太顺利。
这些事,老头知道,既然儿子不说自己最好也别问,大概也帮不上什么忙。老张头想了很久觉得也没有什么办法。
这一天周末,老张头拉着儿子,说:“咱们到我的花园看看吧。”
所谓的花园距离城区有三十多里,坐一趟汽车,下了车还要步行二十分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一个土砖堆砌的简易平房里,老张头拿出钥匙,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拿出一瓶酒,一袋酱牛肉,一包花生米,摆在唯一的一张小木桌上。
“我儿,我们喝些酒吧,我有话要跟你说呢。你一直瞒着我,但我什么都知道的。工作上的事情,何必这么上心呢,咱就是个科长的料子,把科长干好了,也算成绩。天下就那么几个处长,就非咱干?大道理我也讲不出,反正整天这么闷着,可不是回事。”
“人这一辈子,努力了就对得起自己。你和咱村的孩子们相比,已经够顺利了。走山路,谁一辈子不摔几次跟头?干好自己的本分,不要为不是自己的东西困惑,没忘了自己性啥叫啥,就叫根本。”
说着,老头先喝了一大口:“一醉解千愁,来一气。”递给儿子,就像当年在家里那样,儿子也对着瓶子,狠狠的喝了一口。……
后来,那个城里老头来了,儿子也在花园里干了一些杂活,一直到天黑才回去。
第二个周末,儿子带着媳妇开车回娘家去了,回来后,老张头看出儿子有些变化,再一个周末,儿子邀请父亲一起去。老张头才知道他们是帮着人家看西瓜。
俩人就在一个简陋的西瓜棚里,俩人在沟壑纵横的地里散步,一起闻着遍地的西瓜和蔓散发的香气又喝了一场。这次,儿子喝的很痛快,醉了用西瓜解酒,困了看着星星入睡。儿子的话也多了不少。说自己离开这儿时的泥土已经太长时间了,怪不得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伤感失落。还说了不少当年与泥土打交道岁月的趣事傻事,让一个老头子也跟着傻笑了一阵子。
早晨的时候,老远的地方来了爷俩。老人穿着千层底的布鞋,手背在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后面。老人的前面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学着老人的样,也背着手,迈着方步,路边的树木和庄稼在他们身边飒飒的晃动,远远望去,像一对检阅军队的威严的首长。他们身后轻软浮动的泥土上,留下一串大小间隔的脚印,慢慢地延伸,不由得让人心里涌起一股悲壮的豪情。
忽然就让西瓜棚里的爷俩,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景象。家乡的泥土,古老的土地,一辈子沐浴的阳光雨露,还有花树禾苗,山羊鸭子和牛群,一起留在泥土里,留在温暖的脚印里。
接班的来了,四个陌生人,就像就别的朋友,有说不完的话。在九月的晨光里,青山的苍翠晃动着几个年轻的影子。秋天的朝霞,留住这庄重的瞬间。秋天的田野,追逐着过往的幸福。秋天的收获,展示着永恒的诱惑。
就这样,在回家的路上,爷俩没有说一句话。大概身心都还沉浸在一个遥远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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