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那只大红公鸡散文

时间:2022-10-06 15:08:39 短篇散文 投诉 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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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那只大红公鸡散文

  乡下人家,都一定要养几只鸡,少则三两只,多则七八只,不仅可以让剩饭剩菜有个去处,还可以隔三岔五地捡拾几个热乎乎的鸡蛋,拿到集市上换回油盐酱醋、孩子们写字的纸张笔墨,也可以偶尔割把韭菜、扯两棵大葱或摘几个自家种的西红柿炒上一盘,给家里大人孩子改善一下伙食。

我家的那只大红公鸡散文

  妈妈是个好强的女人,总想把日子过得比别人家强,每年春天,那些卖鸡雏的男人拖着好听的外乡口音一走近村口,妈妈就赶紧催促我们去喊住他们。外乡汉子将两只碾盘一样大的箩筐放下来,一边挥动毛巾擦汗,一边絮絮地向妈妈推介他的鸡雏,我们按照妈妈的吩咐给外乡汉子倒来一大碗白开水,然后围在箩筐边上看鸡雏。那些毛绒绒的鸡雏十分好看,有浅黄色的,有深黄色的,两只小黑豆似的眼睛乌珠一样晶亮,有的欢蹦乱跳地玩耍,有的你拥我挤地嬉戏,也有的安静地闭目养神,有的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有的伸长了脖子使劲地扑扇着翅膀。妈妈和外乡汉子好一顿讨价还价,然后开始抓鸡雏。妈妈不许我们动手,也不要外乡汉子抓出的鸡雏,她总是一个个仔仔细细地挑选,一是能分辨出公母尽量要母的,二是要欢实健壮的。挑出来的还要反复比较,再经过几个来回的调换,最后才能选定,然后在外乡汉子的账本上签上自家的名字,有时候还要盖上手戳呢。那时候,卖鸡雏、鸭仔的大都是山东、河南、安徽一带的外乡人,一概赊账,到秋后再来收钱。

  我家的大红公鸡就是这样被选回家的,当时妈妈已经能看出它是一只公鸡。因为一群鸡总要有一个领导,它就是妈妈“钦点”的头儿。在当时,它只是比别的鸡雏体型大一点,精神头足一些,我们看不出它的性别来。妈妈果然好眼力,那家伙也真给妈妈长脸,没多久就表现出与众不同了,成长的速度明显比其它鸡快,好像气吹似的,头上的冠子早早就凸显出来,而且颜色也比其它鸡的冠子红艳。又过了几个月,这家伙像着了魔法似的一天一个模样,越变越好看,在鸡群里格外引人注目,深红色的羽毛丰满起来,长出长长的黑尾巴,硕大的冠子通红通红,金黄色尖利的爪子和锋利的尖喙仿佛镀了金,脖子周围一圈翎子也是金黄色的,比嘴和爪子更生动些,闪着黄缎子似的金色光泽,身高马大,威风凛凛,十家八家也找不出长得如此雄壮威武的公鸡来。它是当之无愧的“鸡王”,手下那群母鸡没有敢越雷池,不听领导,擅自行动的,邻居家也没有哪个公鸡敢私闯它的领地,挑战它的权威的。妈妈看在眼里,喜在心上,连下蛋最勤的芦花、小黄、黑牡丹都没资格享用的高粱米,它却几乎都吃腻了。

  妈妈常常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喜滋滋地望着它出神,喜欢得不行。我最喜欢它和左邻右舍的公鸡们打起架来所向无敌的彪悍劲儿。一开始,常有邻居家的公鸡或因为争夺食物和地盘,或因为它横刀夺爱,欺负、猥亵和霸占了人家的“妻女妃嫔”,前来找它寻衅生事的。每到这时,它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勇士”,不慌不忙地走到空地上,抖抖身上的羽毛,仿佛拳击手开打之前的准备动作,舒展舒展筋骨,然后微微张开翅膀,发出极为威严的脆鸣,脖子上的翎子都像伞一样打开,跳起脚扑向对手。眼睛通红,尖嘴如剑客的锋刃,狠狠地落在对手的头上、脸上和冠子上。不一会儿,敌人就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可它一点也不手软,继续凶狠地扑上去厮打,直到敌手鲜血直流,落荒而逃,它还不肯罢休,总要“咯咯咯”地追上一阵,把对手吓得屁滚尿流,无影无踪,才收拢翅膀,放下翎子,得胜回朝。无论和什么样的高手过招,它从来没有胆怯过,也从没有失败过。它羽毛上、嘴上和爪子上常常沾满血迹,却统统都是敌人的,它似乎从没有受过伤。

  不仅别人家的鸡鸭鹅狗猪不敢贸然闯进我家的院子,就连有人来串门、办事,它也总是戒备森严,对人家虎视眈眈,仿佛一旦发现来人不规矩它也会扑上去,为主人守住平安似的。我们最爱看它捉昆虫,那堪称是一场精彩的表演。只要发现植物茎叶上有昆虫爬过,它会迅疾地扑上去,跳起来,利刃一样的尖嘴子弹一般射过去,那昆虫还没醒过来腔呢,早成了它腹中美味了。我们到外面劳动玩耍,常捉回蚂蚱、蝈蝈、蝴蝶、毛毛虫喂它。不管是会爬的,还是会飞的,只要你投过去,它会随着你的动作,箭一样将猎物钉在地上,然后叨几下,让它们粉身碎骨,成为牙祭。它捕猎昆虫的迅疾和精准,就连老黑都逊色不少。

  相比之下,这家伙讨人嫌的地方远远胜过招人喜欢之处。用爱恨交加来形容我们的情感最恰当不过了。大家着实很喜欢它,但更多的时候,恼怒和恨,让我们牙根痒痒。这也怪不得我们,实在是这家伙太不像话了。乡下,晚上常有山猫野兽出来祸害人,而且窃贼也多,吃过晚饭,妈妈总要吩咐我们把鸡一个个抓进荆条编织的大瓮似的鸡筐里,抬进堂屋,用麻袋盖住,鸡们被麻袋蒙蔽住光亮就温顺地休息了。可是这家伙特别聪明,也特别精神,不仅晚上直到半夜还不停地在鸡筐里折腾来折腾去,而且每天凌晨三四点钟就扯开脖子“喔喔喔——”地开始了“男高音”独唱。那嘹亮高亢的啼鸣堪比军营里的号角异常响亮,灌满整个逼仄狭小的屋子,生出一根根尖利的钩子,扯着我的心肝肺,生剌剌把我从酣梦中拽了出来,拽得五腑六脏生疼生疼的。那时候,我就知道了“闻鸡起舞”是需要多么大的毅力,俗话说“三岁离娘,五更离床”,那滋味是最难受了。

  等到把它们从鸡筐里放出去,你看它那趾高气扬的神态,先是站起来,用力地煽动翅膀,像在炫耀那身华丽的羽毛大氅,然后两只钢爪狠狠地抓挠几下,将平整洁净的院子抓出两道深深的沟痕,低下头将尖尖的嘴喙在硬实的泥地上磨擦几下,犹如收拾好刀枪剑戟,一纵身,呼啦啦蹿到高高的秫秸垛上,昂首挺胸俯瞰它脚下的院落和村庄,那情形真像雄踞一方的封疆大吏,视察自己的领地,最后还要对着刚刚冒头的太阳叫上一阵,招引得左邻右舍的公鸡们都跟着叫起来。“一唱雄鸡天下白”,独唱变成了大合唱,村落在温煦的阳光和这喧闹的鸡啼声里逐渐升温,直至沸腾起来。

  妈妈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搅拌好的鸡食盆端出来,那群饥饿难耐的母鸡们刚要靠前,只见它像从天而降的大侠,忽地一声跳下来,挟着一阵旋风,吓得母鸡们赶紧闪开。它是“皇帝”,必须第一个进餐,它总是狼吞虎咽地大快朵颐,甩动尖嘴,然后伸长了脖子用力下咽,嘴里还不时发出类似咳嗽或打呃的声响。母鸡们这才小心翼翼地围上来,不声不响地吃起来。

  都说“鸡是吃张口食的”,这家伙的食量比一般鸡大得惊人,总是吃不够。除了鸡食外,它还要去猪圈里和大花,去狗窝里和老黑争抢一番猪食、狗食,有时竟敢站到大花和老黑的头上捡食饭粒菜叶。大花和老黑胡拱乱吠都吓不倒它,猪圈狗窝的栅栏对它丝毫不起作用,就是院子里围着菜地的秸秆篱笆也挡不住它。它经常钻进菜地,进行劫掠和蹂躏。小白菜、小萝卜羸弱不堪,根本招架不住它的尖嘴利爪,总是被撕扯得支离破碎,不堪入目。凡是被它叨过的小苗就像中了毒一样,再也恢复不了,只好铲掉重新播种。半大的白菜也扛不住它的臭嘴,宽阔的圆叶常常被它叨成芹菜似的碎花叶子,有的干脆就剩下残缺不全、可怜巴巴的叶脉。黄瓜和茄子被它叨过,不是长了满脸深深浅浅的麻子,就是烂肠破肚没个看,更没法做菜了。等到见有人进来,它风一样飘进草丛和菜棵下面的阴影里,消失得不见踪影。记得有一次上了秋,收割完毕,妈妈决定磨点豆腐犒劳我们,做好豆腐块儿,妈妈怕我们嘴馋偷吃,便摆在盖帘上挂在房檐上,却被它瞄上了,竟然从猪圈墙跳到房顶上,再从房顶上跳上了摆满豆腐块儿的盖帘。等到发现的时候,那一盖帘可怜的豆腐,早被掀翻在地,成为它和它的“嫔妃”们的美餐,面目全非,一塌糊涂,乱成了一堆豆腐渣,可真是“鸡刨豆腐”,妈妈恼火得很,拎着笤帚追了过去,笤帚飞出去,一群鸡四散而去,它却早扑啦啦飞上秫秸垛,满脸通红,不像是紧张和惊恐,倒像是兴奋和得意,嘴里还“咯咯咯”欢叫着。妈妈的笤帚连一片羽毛也没打着它,反倒把最能下蛋的芦花打坏了,在原地陀螺般地旋转了老半天,“噗的”一声倒下去了,两眼紧闭,两只爪子蜷缩在一起,在地上好一顿划拉。我们都吓坏了,赶紧又是灌水,又是喂药,才算抢救了回来。

  它就像飞扬跋扈的国王,家里七八个母鸡都是它的妻妾,不仅每天都要接受它的领导,服从它的指挥,而且还要随时随地充当它发泄情欲的工具,乡下人管那叫“踩蛋”,也叫“轧群”。头一回看见他踩蛋把我们吓了一跳,本来它和母鸡们正在院子里散步溜达,忽然间它就冲过去将黑牡丹压在身下,两只翅膀像幕布一样落下来遮住两边,下身用力抖动一番,嘴还狠狠地叼着黑牡丹的冠子,撕扯得黑牡丹鸡冠出血,嘴里发出凄厉的喊叫。弟弟看不过,抓起木棍就要打它。被妈妈喝住,妈妈告诉我们大公鸡是在踩蛋呢,只有踩了蛋,黑牡丹生出的鸡蛋才可以孵出小鸡来。虽然我们很厌恶它踩蛋时的那副德行,但是一听说能孵小鸡,也就原谅了它,再看到它踩蛋,我们也就见怪不怪了,甚至有几分期望它再踩蛋呢,好能孵出更多的小鸡来,省得每年秋天都要东挪西借地还那些外乡汉子的鸡雏钱。

  可这家伙,一点也不懂得珍惜母鸡们的感情,家里的七八个妻妾好像还不能令它满足,常常在街上,拦路对邻居家的母鸡行不轨,有时还会躲进旮旯和不三不四的母鸡行苟且。在外面勾搭上了别的母鸡,回来后还会无端地欺负家里的妻妾。特别是母鸡们下蛋时,它经常躲在旁边偷窥,母鸡刚生完蛋,它全无见了儿女的兴奋和对妻妾的爱怜感激,却强盗一样,冲过去,三口两口就把新生“婴儿”叨碎吞下肚去,母鸡们敢言不敢怒,只能躲到一边“咯咯哒,咯咯哒”地哭上几声。它不仅生吞活剥自己的“儿女”,甚至攻击母鸡们,将母鸡屁股叨得鲜血淋漓,可怜的黑牡丹就是这样被它活活叨死的。

  不仅对母鸡,它连猪圈里的大花和拴着绳子的老黑也不放在眼里,甚至敢冒犯人类。邻家的小姑娘艳春,不知道怎么就得罪它了,奶奶分析可能是艳春的花布衫让它嫉妒了。不管怎样,只要艳春走进我们的院子,稍不留意,就会被它叨上几口,常常让艳春连吓带疼嚎啕大哭,谁听到了赶紧过去解围,它才罢休,得意地一颠一颠踱着方步,不慌不忙地走开。艳春手上被它叨破好几块地方,条条血痕,还渗着血水呢。那时候艳春都六七岁了,竟然会被一只鸡欺负住,出去说都不会有人相信,可这是真的,艳春妈气得咬牙切齿地骂它:“看你再敢叨我闺女,我非把你剁了炖汤喝不可!”奶奶也常拿这事逗艳春,“你说这挨刀的货气人不,要是把咱艳春脸蛋眼睛给叨坏了,长大怎么找婆家?也好,找不到婆家就到咱家来吧,那哥几个随你挑!”艳春听了红了脸、低了头,不敢正眼看奶奶。大家便都笑起来。每到这时,艳春妈就会说:“算了吧,看你家那几个赖货哪个配得上咱艳春?”嘴上这样说,可脸上却洋溢着得意的神情,扫过我们哥几个的目光里更是多了些疼爱和温暖。当然,大红公鸡终究没叨坏艳春,她也就没能成为我们家的媳妇。我那时候也不懂为啥要娶媳妇,不过倒是挺喜欢艳春的,所以也就更恨那家伙了。

  那只公鸡还常出去惹祸,让人家找上门来数落和揶揄爸妈,这是最令人尴尬和气恼的。那时候,大家的生活都不很富裕,只有到了年底,才杀一口猪留着过年。邻居刘大叔家杀了猪,将猪的心肝肺用绳子拴好,挂在院子里的栅栏上,远远看去,像一串红灯笼,乡下人叫它“灯笼挂”。“灯笼挂”是正月里待客的上好菜肴,可以爆炒,可以咸卤。谁知道,我家的这只公鸡也喜欢这一口,趁人家不注意,将好端端的一个“灯笼挂”叨得零零碎碎,大半个猪肝没了影子。刘大叔人厚道,老实巴交,心里不高兴,但是嘴上却没说啥。刘家婶子可不是善茬儿,在“灯笼挂”下设了机关,将大红公鸡“人”赃俱获,拎着,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来,疾言厉色地逼问妈妈这事该咋办。爸爸拿过刘家的“灯笼挂”,看了两眼,转身出去,到房檐下摘下我们家的“灯笼挂”,塞进了刘婶手里。妈妈赶紧把大红公鸡拎过来,低声下气地赔不是,总算让刘婶的脸由阴转成了多云。

  刘婶走了,爸妈互相看了看,爸问:“该怎么办?”妈叹了一口重气,反问道:“你说怎么办?”奶奶在一边嘀咕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恕啊!”爸爸从妈妈手里夺过公鸡,去了院子里。等我们尾随出去,雪地上除了一滩鲜红的血迹,还有它怒目圆睁的脑袋。枭雄的生命过程总是惊人地相似,“其兴也勃焉,其亡也遽焉。”不可一世的狂妄和恣肆,到头来终落个身首异处、血溅黄沙的下场。不过,它毕竟不同凡响,没了头的身躯还顽强地挣扎了半天,雪地被它扑腾出一个大坑,它漂亮的羽毛随风飘舞,依然像一面面彩色的旗帜。那群母鸡却面无表情,呆呆地观望,像鲁迅笔下的那些看客,我甚至怀疑字典里的“呆若木鸡”是写错了,应该是“呆若母鸡”。我虽然不情愿它有这样的下场,但在那清汤寡水的日子里一想到马上可以吃到鸡肉了,心里反而有几分窃喜,只是不敢在妈妈面前表现出来。

  都说小鸡炖蘑菇,是一道东北名菜,可我们那里虽然是东北,因为不靠山,没有林子,想弄到蘑菇其实很难。那晚上,母亲做的是鸡肉炖粉皮,没想到那么好吃,筋道鲜香的鸡肉,滑溜溜的粉皮,让我和弟弟的饭碗都要飞起来了。妈妈一口鸡肉也没吃,嘴里一个劲儿地骂道:“没良心的!忘了它给你们看家望门了,忘了张家二小打你们,是它把他家的菜园子给霸了园,给你们报了仇?”我当然知道这些,但是鸡肉的味道实在是太诱惑人了。本来还要给刘叔家送点,可爸妈觉得别扭,就没有送。还剩下半只鸡,就留到了过年,年夜饭时,妈妈真的炖了蘑菇,比那炖粉皮味道更鲜美了。

  大公鸡的羽毛被我和弟弟们做成了好几只鸡毛毽子,踢起来,又稳当又好看,无论到哪,每当我们拿出这鸡毛键子,都会招来伙伴们羡慕的目光和啧啧称赞。鸡油被妈妈熬制出来,装进一只铁盒子,整整两三个冬天,我们每天早上往手上抹上一点,曾经因为寒冬里鼓捣凉水皲裂得左一道口子、右一道口子的手背就再也没遭那份罪。

  以后的日子里,妈妈每年春天依旧买鸡雏,每次都要在能分辨清楚公母时,特意留下一只好公鸡,但不知为什么,再也没遇到比那只大红公鸡更让人印象深刻的了。时光过去了好多年,它那昂首挺胸、威武雄壮、神气活现、趾高气扬、蛮横跋扈、生猛凶狠的模样,一想起来,就栩栩如生地呈现在眼前,它那军号一样嘹亮高亢的啼叫也会随之在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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