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百草园散文

我家的百草园散文

　　我家的百草园随同我家那个老屋，早在1996年的洪水中消殒了。后来，老哥把房屋台基筑与大堤一样高，在上面建起了一个“小三间”。从此，对百草园的记忆，也就变得依稀而模糊了。

　　偶尔翻书，看到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这园子又兀地在脑海中翻腾起来——那确乎就是我儿时的乐园了。

　　老屋背靠大堤，三间正房一偏舍。老屋后面便是一个很大的园子——百草园。园子周围是密不透风的剌篷、树木和野草，园中栽种着各式各样碧绿的蔬菜，还有几株敞枝敞叶的桃树。园的西北角有三座坟冢，据说，是祖父祖母和伯父的——可我是从来就没见过他们的。

　　儿童眼中的百草园是那么神奇而有趣。鸟雀在树上交谈，虫子在草里歌唱，悬凉子（蝉）在空中呐喊，草鞋板（百足虫）在墙根处攀登。倘若你将目光深入到阴森的刺蓬深处，便可看到黄蜂建起象莲房一般的巢穴——你可是千万不能碰触的，否则，那些家伙就会潮水般涌来，蜇得你满地滚。麻雀在屋檐与墙壁接触处筑巢，我们常常搭两把凳子，攀住墙沿，将手伸进窝中，就可以摸到热乎乎的东西——那是麻雀的幼仔，红皮红肉，眼睛未睁开，眼眶处黑了一大块。放在掌心，它们会不断向深处挤，热热的……

　　油菜花开的时节，嗡嗡的蜜蜂成群结队，将灰白色的泥墙打出数不清的小圆洞。我们用草尖到洞里撩拨，便可以得到许多只蜜蜂，装在火柴盒中，贴耳放着，静静地听它们在里面唱歌。

　　必须是在响雷过后，雨收了，园中草丛中就会长出许多的地木耳，小而圆，黑而滑，一个时辰可以捡到大半桶，回家来用水洗净，下到肉汤里，鲜美的味道是无与伦比的……

　　百草园也并非想象中的祥和。如果你在园中突然听到母鸡“打撤（惊慌、尖叫）”，准是黄鼠狼偷袭了鸡群。你去追赶已无济于事，黄鼠狼早已将一只幼鸡刁进了刺蓬深处，白色的羽毛散落一地。此时，母亲就会在厨房中跺脚大骂：“挨千刀的黄鼠弄子！……”但我家那只“旺财（狗）”却是“追狼”高手，我亲见它追过两座刺蓬将黄鼠狼逮住，刁在嘴里，使劲摆甩，直到将反咬的黄鼠狼在地上摔死为止。

　　坟堆的旁边长着一棵极为高大健壮的桑树，枝叶茂盛，遮天蔽日。不知什么时候，喜鹊在树顶做了一个窝。那窝也极为壮观——枝枝丫丫的盘起一大堆枯枝，黑崴崴的，极象童话中的古堡。但我始终没有看到它的“门”——也许是树太高，我看不清楚的缘故罢。后来，这只巨大的鹊巢却被两只牛屎八哥给侵占了。那天，八哥与喜鹊足足“战斗”了一上午，叫声凄切，落羽纷纷，八哥活生生地赶跑了喜鹊。

　　晚上在大堤上乘凉，回来时，我却不敢朝百草园里看。外婆讲过的，说有一种美女蛇，长着人头，会唤人名。倘若你一答应，晚上便会来吃你的肉。因此，有月的夏夜，我从来都不独自出门。倘若是几个人一起走，我也必定是走在最前面，而且还要偷瞄几眼那黑魖魖的刺蓬。美女蛇终究是没有撞到，在百草园中，常常看到的是青竹彪和土壁蛇。青竹彪浑身青翠，比扁担还长，在刺蓬中蜿蜒爬行，速度极快。土壁蛇比筷子稍长，泥土般的颜色，长期蛰伏在路边偷袭人类。毒性也很强，比烂瓜木、赤练蛇厉害得多。庆幸的是，我家老大学了蛇法，村里被蛇咬了的人都是他给治好的。而且，老大还会“呼蛇”——一丈开外，他念动咒语，蛇就乖乖伏下不动，任凭老大捉到胸前，还叫我们去摸蛇皮，说一个夏天都不会长包疖、痱子。因此，我对老大也十分敬仰了。

　　春天的百草园更加美丽了。除却那茵茵可人的青枝绿叶，红灿灿的一片便是桃花了。桃花的那种红最令人遐思，它不是大红，而是粉红；它不是纯红，而是红里透白。“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东风”——用桃花形容女孩子的脸，传神不过的了。一阵花瓣雨，百草园里红了一大片，青涩的桃子结出来了。再待些时日，桃子又涨红了脸。熟透的桃子甜丝丝，蜜融融的，最为偿口。桃杆上成串流出的桃油，也是我们最好的玩物——晶莹剔透，软软的，带粘性，象玛瑙。我们常将它们从树上摘下，捏在手中，将拇指与食指反复粘合，很惬意的。傍晚时分，知了还在树上一个劲地叫，我们又开始了一项最趣味的活动——将洗脚水泼洒到桃树根部，那块极为光滑的地面上，很快就会出现许多圆圆的小洞：每个小洞里，都住着一只即将出行的蝉蛹。据说，每只蝉蛹在地下住了足足十七年！它们等待着今夜，完成生命的脱变，实现飞天梦想。照理，它们是在太阳落山后，破洞而出，拣背光的一面爬上树枝。现在却被我们给示破——洞口在水浸下坍塌，我们用树枝轻易就能将它们拨出来，然后放到蚊帐中。它们顺着帐壁攀爬，爬到帐顶“固定”下来——此时已是午夜，我们穿着裤衩，打着手电筒，仔细观察它们脱变：蝉蛹背壳慢慢裂开，蛹背颤抖着，慢慢地从壳内“拱出”。嫩蝉会依附在蝉壳上小憩。瓜籽大小的白色乳翅慢慢地舒展。通过那条狭长的小道，蝉翼充了血，很快就长成了超薄、透明、坚硬的翅膀，可以振翅蓝天了！……

　　百草园，藏匿着我们多少童年的乐趣，生长着我们几许绮丽的梦想。在各种花鸟虫草的陪伴下，我们一天天地长大，走向一个再也无法体会天真浪漫的人生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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