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散文
几场雪便把大山封得严严实实了。瓦房茅屋,都覆了厚厚的雪,就是太阳晒着,也没有一丝消融的意愿。在这白色世界里,灵动的就是那房子上漂浮着的渐渐散开的炊烟了。村子里不论是黑狗黄狗都总是最耐不住寂寞的,抖掉身上的雪,早早亮出别样的颜色来,隔着河远远地与它的狗朋友们闲聊昨夜的梦,在主人那里摇着尾巴讨些食后,便在坪坝里角逐一番,追得野鸡窜出枯草丛中的暖窝,尖叫着向山坡上逃命。
一、四、七是杀猪的日子,据说这三个数字的日子有利于投生,人老几辈都是这么口传心授的习俗了。早早起来训礼老汉便在院子里摆上桌子,供上三牲祭礼,上香焚化,三叩九拜。杀猪在山里是一件盛典的事情,需要向山神禀告的,毕竟是杀生见红的事情了。训礼老婆,也在猪圈旁烧了几张黄表纸,算是送这几头养了满年的猪上黄泉路了。她怜惜的一头头摸了厚膘的背,心里有些不忍。怎么着也养了一年了,有些感情的。从去年冬天离奶捉来,养像娃儿似金贵的养着。春天到地里种洋芋,除草都跟着,回家时唤一声,这几个小家伙像娃娃似的,便从草丛里窜出来,一溜儿就都跟着回来。夏天里一把一把的扯猪草,剁细了,拌上玉米料,倒进食槽看着他们哼哼的叫着,拥挤着,吃完,窝在阳角晒太阳,哪一天不操心啊?
今天这个日子,满坪坎的人都是给了讯的,早早来了。挑水劈柴,自然是男人们的事情。缸满了,劈柴也堆码在左边房檐下。右边的房檐下的小拐磨转得正欢,雪白的豆浆从磨缝流出来,淌到拐磨下的木槽,然后淌进木桶里。安林媳妇是坪坎里豆腐做的最好的人,这会推着拐磨的那个显摆神气,连屁股都舞柳起来,今天也是显能和给她男人长脸的时刻,她咋能不张扬的显摆一下呢?“三娃,快,快来把桶换一下,把这桶豆浆提到灶房去!”那一声磁性的喊声,倒是把人们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嫂子,你咋不喊我呢,得是三娃长得好看又年轻吧?”牛娃插了一嘴。
“黑牛,你个砍脑壳的,眼睛瞎了啊,还让人喊?请你来光知道吃啊,偷懒耍奸的东西。”安林媳妇一撇嘴,“训礼叔的酒肉哪有那么好混的?当心嘴烂,把你家的浆水弄臭了,过年时点不出好豆腐!”
黑牛斗不过这铁嘴,禁了声,溜到坡上扛柴火去了。斗赢了的安林媳妇,更像一只胜了的公鸡,屁股扭的更圆了。
堂屋中间,木炭火烧得红堂堂的,坪坝的老年人围了做了一圈转,木炭火上煨着茶壶,冒着热气。堂屋正中的神龛上烛火明亮着,金粉楷书的“天地君亲师”牌位也显得格外光亮。神龛下的板柜上,最惹眼的是训礼老汉的铜酒壶了,在这被烟油熏得黑黝黝的屋里金光闪闪,一圈的酒盅反衬着老映进屋子的雪光。训礼老汉的这套酒器,算是坪坝的神器了,倒进酒会飘香满屋,平时是难见到的,今天这个日子那是一定要拿出来的。
从坡上弄柴火的都回来了,太阳正红,晒在身上暖烘烘的。平虎已经把杀猪的刀子磨得可以吹毛断发了。巡礼老汉给大家发了烟,倒了茶养精神。
“水烧好了没有?”平虎朝屋里喊。
“早都好了”平虎婆娘在屋里答道。拿水温是杀猪的关键,拿捏不好,不是弄个毛蛋就是伤了肉皮。烧水这活,平虎一般不让别人干,总是让他老婆拿捏这个温度,免得弄下个丢人的活路。
“架势了”。平虎一声喊,平日里跟平虎杀猪的帮手,拿着长钩翻进猪圈,三下五除二,一头肥猪就抬上了长凳。训礼老婆拿来盆子,里边放了盐和葱花,这是接猪血的。平虎一手拿着盆子,一手提着刀,把盆子放在凳子前边,用刀在猪耳朵上拍了一下,一手按住猪头,照着猪脖子一刀刺了进去,直没刀柄。血随着刀喷了出来,淌到盆子里,猪嘶叫着弹了几下,便不再动了。这一刀真是稳准狠,看得人都鼓起掌来。几个婆娘看得心疼,溜回灶房去了。有人已经在汤猪的木缸里放足了水,平虎和他的手下,便把杀的猪放进热气腾腾的木缸里,翻起来。半小时后,一条毛脱得光净的猪被倒挂在架子上,清水冲洗后随着平虎手中的刀,肉、头、肠、肚分散开来,肉被分成一溜溜的那是为做腊肉准备的,训礼婆娘出来喊:“平虎把这些都剁了。”
“婶儿,还剁啊,不是都剁了那么多了?”平虎问。
“我怕少,把大家招呼不好,背后还不挨骂啊!”训礼婆娘有些矫情。“再说了,家里过年就你兄弟他们回来几天,还有两头猪的肉呢。我和你叔也吃不完啊,多弄些,让大家吃美,再剁个后腿,瘦肉多。”
“你不啬了?”安林媳妇笑着问。
“我到啥时候啬过?这不是那几年你兄弟他们念书,咱手头紧么,如今他们都出去养活自己了,我还抠啥哩!谁家缺肉尽管拿!”
“婶子,你说的话可算数,别到时候后悔。”安林媳妇说。
“你尽管拿。”训礼老婆笑着说。“你去拿个盆子,让平虎再剁点后腿肉炖了。”
“婶子,我怕我们吃的最后走不回去了。够多了没人说你啬。”安林媳妇笑着说。
出来的时候,安林媳妇端着雪白的冒着热气的豆腐,放在磨槽上晾着,新鲜的豆腥味,弥漫在空气里。
“啊呀,嫂子,瞧你这豆腐做得和你身子一样美啊!”黑牛的话又冒了出来。
“你个挨刀子的,还没喝酒呢就发骚啊!”安林媳妇扑过来,一把揪住黑牛的耳朵。“平虎,拿刀来,这耳朵够咱一碟下酒菜。”
黑牛疼得直咧嘴:“嫂子,我投降,兄弟再也不敢咧。”
黑牛刚一脱身,回头就喊道:“嫂子,兄弟的肉香,你想吃不?”
安林媳妇羞得骂了一句:“短命的黑牛。”便逃离了这是非场。
三头猪杀完,太阳已经偏西快落到山垭豁了。训礼老汉到厨房打探吃饭的事,一切都准备停当了。下酒的凉菜:油泼辣子酸菜、凉拌豆芽、酸辣土豆丝、泡青椒和包包菜、豆腐干,中心放着昨夜煮好的野鸡炖黄花。主厨的是平虎婆娘,大红袍花椒的麻和辣被她发挥的淋漓尽致,品着菜味,黑牛的邪劲又来了“平虎哥,瞧这味,跟嫂子一样吧。”
“去你的,你嫂子是那包谷老烧,绵和着呢,谁像你家的那位花椒婆。”平虎端起酒碗“来,喝!”
一桌子的人都看着平虎婆娘笑。性子绵和的平虎婆娘羞红着脸,骂了句死鬼,把碗端到灶房去了。
“嫂子害羞了,嫂子害羞了。”黑牛这一见酒,嘴就没个把门的货,伸手去拉。
“你个挨了砍刀的。”平虎媳妇骂着顺势就用筷子打在了黑牛的手上。黑牛痛的把手缩了回去。
一桌子的人又哄笑起来。训礼老汉执着他那闪着金光的大酒壶,给几位老年用铜杯斟了酒,相敬着一饮而尽。酒过三巡,训礼老汉喊道:“平虎,来。这回把这壶交给你了,今天这酒喝的好不好,可就看你了!”
“没麻达,叔,只要你舍得,咱就喝个底朝天!”平虎接过酒壶问:“大家说是不是?”
“是,喝!”男人起哄的喊着。
“栓他妈,上热菜!”平虎朝他婆娘喊。
三四个婆娘起身朝灶房走去。
菜上来了,筋斗的浆水点的豆腐,油汪汪的拌着干红辣椒丝,花椒的麻香从碟子上散开来。干豆角炖猪腿,盛在盆子里,一块都有拳头大,一拃长的肥膘肉,用筷子夹着似扁担晃悠着。酸菜炖猪血热气腾腾。山里由于交通不便,时令的菜少,待客也彰显着那份淳朴厚实。男人的就总是要喝到月明星稀的时候,有大半都是歪鼻咧嘴的了。有人早已溜到了桌子底下,嘴还喊着“喝,喝。”被婆娘们搀扶着回了家。黑牛的家不远,被他的胖婆娘背着回去了。训礼老两口,这才把肉整理了往缸里放。这是做腊肉的头道工序了。三九天杀的猪做腊肉最好,放的久,而且不坏,老辈子就是这样流传过来的。
砍成条的肉,摆平排整齐放在缸里,撒上盐和香料,一层肉一层香料,堆放完了,盖上盖子闷上三天,算是腌制,让盐和香料的味道入到肉中。放完最后一块盖上盖子,已是深夜了,老两口这才捶着背支起身子。
“这两天去砍些柏树枝,等腌好了,好熏起来。”训礼老婆说。。
“今天砍柴,明珠已经弄了一些,差不多了,到时候需要,我再看一些就行了。”训礼老汉说。
“也不知道涛娃他们回来不?我有些像孙子了。涛娃媳妇大概不想回咱这山里吧。听取去年说,今年去她娘屋过年,唉,养这些猪油啥用啊。”训礼婆娘有些伤感了。”要不是村里这些后生里里外外照应着,你说咱辛辛苦苦把娃们都送到大学,有啥意思啊。”
“你呀,说这些做啥啊,娃们不是也没有说不回来过年的,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训礼老汉虽这样说着,心里还是有些不是个滋味。大过年的,人家欢乐喜庆,儿孙满堂,自己家里冷冷清清,怎么说也没个气氛啊?
“明天打电话,让他们回来吧,总得回来一个,也让咱俩有个盼头,你说这盼孩子长大有出息,有了出息有啥用呢?”
“瞧你说的,都像你我,一辈子守在这山旮旯里,那时候你还不得急死。女人家,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就知道想娃。学了知识才能走出着大山,为国家做大贡献。你现在这情景,村子里谁不羡慕你有两个有出息的娃娃。真是的!”训礼老汉斥责着老婆。“别弄了,睡觉!”
训礼老婆捂了火塘的火,盖好腌的肉缸,把该收拾的弄停当了,走到炕边,老头子累了一天,打起鼾来。训礼老婆睡不着,翻出儿子寄回来的照片,老眼昏花的在炕头翻看着,幸福着……
月亮已经升上山头,照耀着这安详的山谷,一切都在柔美而温馨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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