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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山散文
虽没有见过多少名山,但也在走走停停的路上遇见不少,总觉得他乡山上葱茏的树木,繁盛的花草唯使我有立刻的惊喜外,实在没有故乡的山给我每见每欢喜每震撼的感觉。
故乡的山真没什么可称道的,阴山山脉的一段,植被稀少,干旱浑荒。小时候转过几条沟后,还能在山坳里看见野酸枣和野樱桃树。自经过这些年的天干物燥,山上就很难见得青草了,偶或有一两棵树也能让人眼前一绿。山没了草木的掩映,山色倒缤纷了,青色、红色、棕色、黑色、白色……你若细细察看,彩虹里有的色,故乡的山石上都有。青若破晓的天空,红若燃烧的火焰,黑若煤,白若玉……不需顾盼不需翻捡,放眼去就是满山的斑斓。
自古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故乡的山上除了有星一样多的石头,还有石头下面藏着的和石头一样多的蝎子。我记得有几年家乡的人忽然风行上山去翻蝎子。大人小孩拿了瓶瓶罐罐,顺山坡上去,翻起石头就有蝎子,然后捉了装瓶子里,下山后卖钱去。我没有亲眼见过捉蝎子的情景,只是听个大概。再后来,就没听人说捉蝎子的营生了。“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想必山上的蝎子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产卵,就被人捉光了吧。比捉蝎子更大的营生就是淘金子。故乡的山上,虽然没有红花绿树,但是有真的金灿灿的金子。我二十来岁的时候,正是山上淘金的荣光时代。常常听说某某金头挖了多少金子,发达的如雷贯耳。市井之中到处流传着淘金暴富的传奇故事,就算你没见过淘金,也能想象山上机器轰鸣,金水暗涌,人心亢奋的那种辉煌之境。再加上市面上金匠们用活脱脱的金粒儿、金块儿打制出一枚枚金戒子,金耳环,现生生地在人们的手指上,耳垂下闪闪发光时,谁能抵制住这种真金白银的诱惑呢?所以那时许多的商人如八几年下海一样上山了,还有许多的年轻人真得实现淘金梦了,也有许多的好姑娘在村人艳慕的眼神里嫁给了淘金人。家乡人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可家乡人没想过,是金子也总会挖完的。也就是五六年的光景,山上的金矿差不多就挖光了。商人有赔有赚,做淘金梦的年轻人又去做别的什么梦,而我只是想那个好姑娘的依托换了什么?蝎子捉完了,金子挖光了,就剩下了满山满山的石头。又赶上大兴土木,拆迁建楼的好时候,石头就是宝!山上淘金的喧闹刚刚止息,立刻就响起了开山炸石的爆破声。我没经历过五雷轰顶的事儿,但我相信于故乡的山来说,开山炸石就是它所经历的五雷轰顶的事儿。村里有个叔,就是那年炸石时没有躲好被爆炸的冲击力甩下山,送了命。还有我家一个亲戚妹妹的未婚夫也是在采石时被倒车碾压死的。炸石采石的传奇故事一点也不比淘金逊色,单看沿路支离破碎,碎石凌乱的断壁山体就了然了。
这次回家乡,重回了故乡山里一条著名的沟--养狼沟。我从父亲那里打听“养狼沟”的来历,父亲也只是猜,大约从前这里常有狼出没的缘故。养狼沟的出名也是因为沟里有几挂罕见的溪瀑。溪瀑因崖上一块有“五四二”字样的石刻得名“五四二得坝”。父亲说,五四二是当时一个部队的名号。得坝的称呼,我猜是蒙语吧,也没有考究。五四二得坝不仅因飞流而下的溪瀑出名,也因山体奇峻被家乡人熟知。我们这代人对“五四二”的深情厚意,都来源于一个“打榆柴”的活动。每到秋季开学,中小学必定组织一次全校师生上山捡枯死的榆树枝的活动,为了入冬生炉火做准备。而学校往往选择从养狼沟进山,翻过“五四二”得坝去捡干榆树枝。山溪娓娓,一路高歌;溪瀑飞溅,拍水相欢;山高峰险,帮扶有序的情景,今生都不能忘记。所以重回养狼沟,再见五四二,于我真的是心潮澎湃的感觉。但时隔几十年,早就境迁了。沟里原来驻扎的部队拖修厂只剩下废弃的石头根基。有一户牧民在根基处盖了房子,打了一眼泉井,喂了鸡,养了羊。沟深处的山体也是碎石流离,随处可见炸石采石的痕迹。最遗憾的是,连溪瀑的崖上那块写有“五四二”的石头也不知何时被炸飞了,只剩下石块纷乱的山体。我在最前面的那个溪瀑下流连了会儿。有的人在这里野餐烧烤,还有前面的人野餐烧烤留下的啤酒罐,矿泉水瓶……已全然不是记忆中清水素颜的自然风景。我们原想翻过五四二去看后面的大溪瀑,但爬到半山腰就心跳腿软,最后不得不放弃了。下得山,仰望五四二雄姿,感叹那时年少的勇猛:背着一背榆柴怎么也能翻山越岭?
尽管故乡的山历经着世俗种种的破坏,但故乡的山在我眼里依旧英姿飒爽,盈盈多情。
家乡的村靠着家乡的山,“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晨昏之间,顺着村间的小路向北而去,山在眼前,“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碧蓝的天洁白的云昏黄的山,那种高远与辽阔的眼界,若是你没有亲自来望过,怕是怎么也不会懂得“敕勒川,阴山下,天似苍穹,笼盖四野”的那一种开阔情境。前山不陡,可以轻松地顺势而上。不时回头,看看山脚下的闲村错落有韵,农田葱茏有致,或闻得几声狗吠、羊咩,岂不是真正的田园!翻过缓坡,青的山红的山立刻扑面而来。滑溜惊险处也有,我专捡怪石林立之处攀登,一是便于落脚,二是喜欢。翻过一座山峰,眼前立刻涌现出像海浪一样无边的无数山脉来。大海有多么宽广,故乡的山就有多么绵延!但这一顶之上,无论是向南俯瞰村田,还是向北瞭望群山,都有“会当凌绝顶”之妙。向北的群山里,你还能惊喜的发现峰峦回绕之处竟然有一户牧民的极简居所。我向牧居攀去,却闻听有人高喊:“你是干什么的?惊了我山上的羊!”语气很严厉。我顾盼了半天也没看见是谁喊我,羊又在哪里?直到又转过一座峰才发现远处的一座山顶上有一个人形的红点。回头一望,刚刚下来的峰顶上一群山羊正在还很烈焰的斜阳中站着,气定神闲。
许多名山以奇以林以秀以水著称,而故乡的山却是因“敕勒川,阴山下”的苍茫和“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雄壮以及游牧民族留下的绚丽精美的岩画而名扬天下。于我,那些远古的同类一凿一刻之间的写意竟是如今我十指飞快敲打键盘所不能企及的优雅和文艺。若再回家乡,定要寻那石头之上的最美生活和最美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