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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电线杆下的老人散文
傍晚下班时分,大街上全是匆匆的行人和匆匆的车辆,将狭窄的老城区堵的水泄不通,焦急的人们无法第一时间赶回家中,迎接安逸轻松的夜生活。因此,他们并没有因为下班而卸去一身的风尘,从各种工作中解放出来的神经,还没得到片刻休息便要投入另一场战斗。各种汽笛和人声的嘈杂全部挤进耳朵里,刺激着本就疲惫的耳膜。这片刻的聒噪犹如一个突兀的音符,在一天的生活即将结束的时候,冷不防掉进了小城原本缓慢的生活节奏中。
便是在这样的场景下,我时常能见到一个老人。
下班必经的十字路口的拐角处有一根老旧的电线杆,深灰的水泥表面上落满了斑斑点点,根部有一圈固定石台,总有一个老人坐在这石台上,倚靠着电线杆,眯着眼睛向着夕阳,那神情很安详,仿佛外界的一切吵闹喧嚣都与他无关,而他的世界里,只有美好。夕阳洒在他身上,将一身的藏青布褂照成了金黄色。我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他的,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更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什么时候会来,什么时候回的家。但是我想,这样一个喜欢夕阳面容安详的老人,一定很热爱生活,看到他眼中折射出的光芒,我会感觉到轻松。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开始关注他,每天下班会不自觉地去寻找这样一个金黄色的身影,比童话还要浪漫。于我,这就是正能量,看到他在,我便很欣慰,见到他眼神中的满足,我便也觉得世界就是这么美好了;倘若他偶尔不在,我便怅然若失,耿耿于怀。
生活就是这样,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情绪和依赖,不经意间就会变成习惯。
后来我发现,除了坐在电线杆下,他也会时常走到马路边上去捡垃圾,再踱着步子送进垃圾桶里,然后返回电线杆下坐着,看看人群,看看夕阳。
马路上车来车往,有时候我也会很揪心,但我却不能阻止,他或许想在年老的时候再为这个社会做出一些贡献。所以我能做的,就只是在近处看着他,尽量招呼他的安全,待他安全地回到电线杆下,我便能安心离开了。
一天晚晚饭后陪妈妈散步,路过十字路口的时候见到了那个老人,他正跟着一群老大爷老太太做操,前后晃动着身体,一脸的慈祥。
妈妈说:“你看这些老人,我晚年能有这么幸福吗?”
“当然!你一定比这更幸福……你看看那个老人,我每天都能见到他呢。”我把我看见的和想到的告诉了妈妈。
“哦……那你知道他患了老年痴呆吗,孩子都在外地,边上那个年轻女人是家里给他请的保姆……也可怜,你念大学的时候老伴就去了,是车祸,本来挺硬朗的老人家啊……”
听到这,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年纪大了,老两口不知道哪一个哪一天就会撒手而去,留下另一个凄凄切切地承受着孤独直到闭眼睛的那一刻,这是每一对老年夫妇最终的宿命,倘若幸运,还能浪漫地牵着手一块儿去,若非如此,那么对于留下的那个,就是最大的不幸了。
关于这个老人,我从妈妈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情。
他姓林,年轻的时候夫妻二人都是养路段的职工,他是一个片区的责任人,妻子则是某个路段的保洁员,退休后老两口便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只是子女不在身边,难免有些孤单了。可是就在前几年,养路段编制改革,大批职工趁机停薪留职,在保留编制的同时离职去干事业,于是单位上一下子出现了许多职位空缺,最缺的就是保洁员,于是老两口便主动请缨,作为临时工回去上班。林奶奶还是在她原来负责的路段上工作,林爷爷也在离她不远的另一个街道上。也就是重新工作大半年后的一天,林奶奶出事儿了,为了捡马路中间的纸片儿,被闯红灯的车撞上,当时就咽气了。林奶奶属于因公殉职,街道办的人为她举办了隆重的葬礼,街坊们都参加了,独独不见林爷爷,当大家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十字路口的一根电线杆下,哭地很伤心。
后面的事妈妈就没说了,不过我可以想象得到林爷爷的痛苦和悲伤。巨大的打击让他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却依旧记得老伴儿的死,他捡垃圾不为别的,只是在机械地重复老伴儿生前做的事,他记得这里是老伴儿工作的地方,他会在那里待上很久很久。
那个十字路口,我依旧常常见得到他,只是心情却大不相同了。他还是那样倚靠在电线杆下,痴痴地看着夕阳,一脸的静谧安详,只是那安详的神情却让我愈发地沉重。
这也是生活,同样的人同样的情景,却带给你截然相反的感觉,童话破灭,像是被真实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不仅痛,还有点儿窒息。
一次,他追逐着一片被风吹起的纸片到了马路中间,那时来往的车辆开得很急,眼看一辆车就要撞上他了,司机一个急刹车,刺耳的声音把他吓得跌坐在地上。那司机伸出头来骂了一句:“这么危险,不要命啦!”他呆呆地坐着,早已经忘记了站起来,一定是吓坏了,周围一些人赶紧把他扶起来送到了路边。马路上恢复了秩序,可他还是呆呆的站着不动。我走上去,扶他坐到了电线杆下,很奇怪,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不知道他住哪儿吧,不然我可能会送他回家,但也有可能是因为一些别的东西。我说不上来。
坐下后,他冲我望了一眼,我这才看清楚他的眼睛红红的。他还没有从差点命丧车轮的恐惧当中恢复过来,眼角的浊泪也还没来得及擦。我陪着他站了一会儿,夕阳完全沉下之前,一个年轻女人找来,哄着把他搀回去了。那应该就是他的保姆小吴了。
那天我把之前发生的事告诉了小吴,建议她以后早些来找他,免得出事。害怕老人再遇到危险,可我没有办法帮他更多。
一天晚上吃过饭后,妈妈让我和她一块儿去送货,她说是给林爷爷家送。
敲开门,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站在我们面前,见我们来赶忙让开路。
妈妈径直走到厨房,边卸东西边交代:“林师傅,米和油都放这儿了啊,我会给小吴打电话的。”小吴是林爷爷家的保姆,子女们没有时间照顾老人。
“哦哦好……放那里就是。”
我们正准备离开时,林爷爷叫住我们,说:“你们在这里玩啊,我还要做饭,你们就在这里玩吧。”
可是小吴每天都会照顾他吃完晚饭才离开的啊。
我们正纳闷,他又说:“老妈子还没下班,现在有新鲜的米,我做给她吃……可是……我不会做。”他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眼神里全是祈求的目光。
我和妈妈都愣了。我再也忍不住,背过脸,长久积累的沉重化成眼泪涌了出来。
那天,妈妈哄劝了很久他才作罢,自顾看电视去了。走之前,老人喊住我说:“小姑娘,我认得你,你长得像我孙女,你常来玩啊……”我想他是真的记得我的。
妈妈告诉我,她经常为这老人送货,白天去有保姆在,他就安安静静的。这是头一回晚上去,见到他一个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日子渐渐滑进了秋天,太阳的火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气势,一天中还会时不时起点风,将那一点点温热都吹散了。下班路上,我还能看见那个老人,他来得没有那么勤了,天冷了,傍晚的风更大更冷,长时间坐在十字路口的一个豁口里,老人家的身体怕是吃不消。
时间不紧不慢,只在我不经意间又变冷了一些。妈妈告诉我,林爷爷生病了,据说是中风,晚上在厕所里摔了一跤,保姆小吴发现的时候差点断了气,幸亏救得及时,现在已经住院,子女都大老远赶回来照料他,听说他不能再下床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又感觉到一阵酸痛。最后一次见到林爷爷是大半个月前了,还是藏青色的布褂,安详地让人心痛的神情,他还是会起身去捡马路中间的垃圾。我不知道他还经历过多少次像上次那样危险的时刻,对于这样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来说,或许生死早已不重要,可现如今,他不能再为老伴做晚饭,连想想都是奢侈了,无法再来到那个路口,无法做老伴生前做的事,比死还要难受。我想他一定很想念十字路口的夕阳,比起一动不动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能在有生之年代替老伴活着,倒也幸福,虽然这幸福还夹杂着孤单和危险。
深秋的夕阳没有了旧时的暖,依旧血红却散发着冷冷的光芒,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秋风,在西边的天空露着半张脸,迟迟不愿落下,似要将天地全部染成血红却又无能为力,只有再多待片刻,慢慢洗刷焦灼和彷徨。
电线杆下,我再也没有看见过那个老人,只会常听妈妈说,林家大爷好像好点了,又听说他哪一天又不省人事了,虽然从死亡线上抢了回来,但估计熬不过今年,等等。
这些牵动着我神经的消息慢慢没有了,我偶尔会想起那老人,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是否还记得我。或许不吧,可那又如何,时间终会带走他,而对他来说,那将是最后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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