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丁随想散文

补丁随想散文

　　此刻，夜静悄悄的。可以听见隔壁家男子均匀的呼吸声和电脑里发出倦怠的呜呜声。心，也是宁静如水的。

　　给孩子整理明天要穿的校服。校服是蓝色化纤的，孩子正值青春期，比较好动，爱打篮球，对球星如数家珍。自然偶尔也每天于课间付诸实践。于是，裤子的膝盖处都破了洞。楼下裁缝店老板娘很聪慧，用裤兜做了补丁，精美地缝在破洞处，孩子不以为丑，反而觉得是另类的时尚。

　　抚摸着这补丁，忽就想起了久远的童年。

　　小时的衣裤，大多是棉布的（到14岁左右，才第一次穿到继父唯一为我买的一条“的确良”裤子），极为不耐穿。上房攀树，登山爬砬，或者席地而坐弹杏核歘嘎拉哈……衣服破了自然是要挨一顿胖揍的。之后原本漂亮的衣裙，会多上几块补丁。只是这补丁，突兀，醒目，颜色质地与衣服本来面目完全不搭。格子衣服缝上深蓝色的补丁，绿色的裤子缝上灰色的布片……集中在胳膊肘，臀部，膝盖处。那些猴子般顽皮的岁月，被写在补丁上，母亲大多数边缝边骂，偶尔也会客观地和邻居家妇人说这衣服怎么就这么不耐穿？

　　即便被母亲责骂，也会在她缝衣补裤的时候，坐在旁边痴痴地看。母亲总会在缝衣服的时候，先打开她珍爱的柳条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布包，那布包裹得紧紧撑撑的，包袱皮是产自四川的方巾，上面是天女散花的图案。我敢说，母亲决然想不到，她的已近中年的女儿会记得那些陈年往事和那一方她少女时代的方巾。母亲耐心地打开包裹，那叠得齐齐的五颜六色的布片，就呈现在透过窗子的晴暖阳光下，如五彩斑斓的花瓣，散发着樟脑丸的香气。我想，那每一方布片，都有一个只为母亲自己所知的故事吧？

　　日子这样静静地流淌，母亲那随着她走南闯北的柳条箱子，在几次搬家后，早就不存在了。不知道，她越来越差的记忆里，那箱子还在不在，那些装在箱子里的补丁，还在不在？想起她为我补衣服的情景，责骂结束后，就一针一针，极为精细，边缝补边唱西河大鼓或者是那些老旧的歌谣，一般都和战争和别离有关，比如《八杯茶》，凭着儿时的记忆，尝试着写出来：一杯茶，敬敬爹，儿去当兵把爹别。二杯茶，敬敬妈，儿去当兵妈看家。三杯茶，敬敬哥，弟去当兵你做活。四杯茶，敬敬嫂，弟去当兵妯娌好。五杯茶，敬敬妹，陪你嫂嫂同床睡。六杯茶，敬敬弟，好好念书你别淘气，七杯茶，敬敬妻，我去当兵你莫哭啼。八杯茶，敬天地，要把鬼子赶出去……母亲一生命运多舛，却从不自馁，这是做女儿最为敬佩不已的。即便是最为艰难的岁月，她依然会边烧火攥汤子边唱《二月里来》。尤其是缝补的时候，会将针在头皮上荡荡，接着以她绵长的嗓音在补丁上记录着岁月的痕迹。

　　顺便说一下，上学后的我，未再穿带有补丁的衣服。说实话，那衣服也穿不坏了（不知道是质量提升还是我不再淘气了）。家境不好，母亲便把哥哥穿小的衣服给我。颜色深沉，款式老旧。每每走出家门，会低下头，不敢看旁人异样的眼睛（后来，才知道，其实根本没人去看你穿了什么样的衣服，无论是色彩绚烂或者款式过时）。只是，那种自惭形秽的感觉，沉淀在自我人格中，无法消弭。似乎反向认同，时至今日，已经无法接受色彩艳丽的服饰。韩式美女的华服看别人穿得，自己却无福消受。而中性服装，裹着身上虽不那么合体，却似乎和内心融为一体，妥帖自在。

　　偶尔会在女性杂志上看些美女打造攻略，心下痒痒的。想起自己小姑娘时候，最漂亮的是条红色布拉吉，美美地穿了两个夏天，虽然后来带了补丁。那时的自己，是美丽的吧？于是，怀念起带补丁时光来，那毕竟是自己女孩子的岁月，衣服虽是有了伤痕，但依然以自我的方式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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