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散文

午后阳光散文

　　阳光从班驳的树叶中射进窗台,破碎的流丝一点一点的地折射在玻璃台板上，刺得我的眼睛无法完整地睁开。我不敢直视，直视眼前这耀眼的光芒。

　　风轻轻地吹着，紧闭双眼，人世间的尘嚣纷绕、纷繁变幻的大千世界、磕磕碰碰的人生经历，一瞬间，我的思想有如波涛汹涌，忽而万里扶摇，忽而重泉蛰伏，象一曲不曾谢幕的舞台剧，在我的记忆脑幕上，舒卷掀开……

　　这个午后，坐在书桌前的我，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我想起某年某月的一个清晨。杨柳岸，晓风残月。我骑着自行车，在四十里长堤上，飞疾地踩动着，仿如雏鹰初展，心潮澎湃，情绪高昂，不畏道路坑凹，激情满怀地踏向人生第一个驿站——当一个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那时，我刚满二十岁。二十岁的年龄是金子般的年龄，二十岁的激情是火样的激情，我愿将我的全部人生奉献到这一个神圣的事业中去。在那一个破旧的小镇，破旧的医院，在陌生的人情世故中，在时时为饥饱生存的挣扎中，我用我的朴实、执着、眼泪和伤痛，默默地书写我曾经的信念。在那里，我一干就二十多年。

　　我想起某年某月的初夏。树欲静，风不止。四月的鹧鸪声，萦绕在芳草凄凄的坟头，黄花与泥蒿杂乱无章地交织着，在那里，躺着一个曾经声名显赫，德望昭彰的一位长者，一位名震十里八乡的名医。那是我的恩师。在最后四年病痛折磨的凄风苦雨里，我曾经一直默默地陪伴他。学我所学，医我所医，在枯燥的侍诊中，去丰富我的人生。当别人的痛苦被他妙手一挥而去的时候，我与他一起欢笑；当自己的痛苦无穷无尽地折磨他的时候，我与他一起呻吟。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人生多么无奈！一个一生治愈十万百万的名医，却终对自己束手无策。上苍原来如此作弄众生。如今，那智慧的肉身，只有一堆黄土，长相厮守……曾经的音容笑貌，曾经的教诲谆谆，也只偶在我的梦中一晃而逝。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学生，他那鲜活的思想，并未浸润我的灵魂。虽然，我已经成长。

　　我想起某年某月的深秋。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拖着病痛的身躯，我踏步而上，坐在九骡山山顶，看夕阳一片片撕碎在沉寂的树林，村落的炊烟象泡泡糖一样浸绕我生活的小镇。我想起一首诗：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那时，西下的殷红的夕阳，慢慢地沉入到地平线下，我裹着病痛的身体，远眺故乡，像断肠人一样，任古庙的钟声一波又一波地扩散……那是我生命中最痛苦的岁月。工作的失意，使我人生面临重要的抉择；身体的痛苦，使我的心终日如滚针毡。在痛苦与失意中，我思维呆滞，言神木讷，只有那些秋花秋草，秋阳秋树，偶尔能唤起我一丝记忆，增添些许慰寂。那日子我终于挺了过来。在失意与痛苦中，我慢慢勘破生死，看淡名利。“宠辱不惊，任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看天上云展云舒。”多好的人生箴言啊！我的内心常常大声地朗读着。

　　我想起某年某月的一个雪夜。寒山失翠,冻浦不潮。北风飞卷着雪片，纷纷扬扬地降落，天地一色，苍苍茫茫。夜深时，接到一个产妇的救助电话。救护车在雪夜中一颠一簸地匍匐着。雪雾中的灯光，被大片大片的雪花阻挡，无一丝穿透力，道路模糊，心情焦躁。一遍又一遍催促的电话，心如热锅上的蚂蚁。当我们赶到那偏远的村落，我看到了殷红殷红的血已浸染棉絮，产妇的呻吟已经微弱。在那寒冷的深夜，我和我的妇产科医生分明无一丝寒意。面对恶劣的天气，我只有当机立断，和我的同道们用尽浑身解数，去抢救垂危的产妇，迎接一个新生的生命。在当前医疗环境如此恶劣的时候，这是一个挑战。随着婴儿一声清脆的哭泣，我知道，这世界又多一份母爱，也多一份自豪。我感谢那个母亲，在一阵阵宫缩中坚持着，在一片片血液浸染中坚守着，为的是等候一个新生命的降临；我也感谢我的同行们，甘冒医疗纠纷的风险，以娴熟的技术，温暖的语言助娩一位女婴；我也感谢我的司机同志，寒冷的雪夜，居然颠簸出一粒粒汗珠；我感谢那婴孩所有的亲人，是他们的忍耐，是他们的期盼，迎接出一个崭新的生命；当然，我也感谢我自己，是我的不敢放弃成就一家的幸福……在这一个雪夜，我相信所有的人都不曾寒冷。

　　阳光一点一点地偏离桌面，秋风吹落的黄叶偶尔有一片晾落在窗台，惊寒的雁阵，徘徊中，一声嘶鸣打乱了我的沉思。

　　愕然，脑膜里的舞台剧嘎然而止！

　　我凝神窗外，午后的阳光已冲淡许多，湛蓝的天空，堆起一层层奶羊白的云彩，随着气流而飘逸；梧桐摇曳，或青或黄的桐叶在枝头摆动；徘徊的雁阵愈去愈远，偶尔反射的丝光清晰地映在玻璃上。而墙角的野菊，孤独中正灿烂地开放着，一丛丛，一簇簇，象一张张稚气的笑脸。看到弄放的菊花，“蕊寒香冷蝶难来”的诗句浮现在我的眼前，一些苍凉和孤独像海水一样浸了过来……

　　其实，大可不必，生活不是赶集，花开花谢，潮涨潮落，听之由之。人生,只要经历过,即使没有成功,也一样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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