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旅途的散文
四月的北京，依然寒冷。
天空被阴霾笼罩着，昔日车水马龙，沸沸扬扬的大街，陡然冷清下来。路边的鲜花次第开放着，在粉嫩的绿色中绽放着寂然。
前几日被炒得热火朝天的海湾战争话题，在一场史无前例的瘟疫面前戛然而止。
“非典”肆虐着整个北京城，城市的上空，被无形的阴影覆盖着，令人消沉，窒息。
北京的四月，多风。甚至总带着料峭的寒意。
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在风中飘散。街上的行人逐日骤减，偶尔看见几个人，也是行色匆匆，没有半点停留的迹象。过往行人全副武装，戴着洁白的口罩。一双双迷茫的眼睛露在外面，这一场浩劫要到何日为止？
因为有点事情，不得不出去一趟。我竟有一种慷慨就义的豪气。一辆宽敞明亮的公汽上几乎没有几位乘客，而每一辆公汽上都写着“此车已消毒”的字样，没有一丝粉尘在玻璃窗上，给四月的北京多了几分洁净与安慰。
人与人之间虽然被一张小小的口罩隔住了，却似乎多了些文明与礼让。
春节就来到了北京，在朋友的餐厅打工。而因为一场“非典”的到来，在四月的某一天，餐厅终于走到了终结。虽然各项税收在不停递减，但昂贵的租金，加之员工的工资，足让朋友的生意难以苟延残喘了。
餐厅关门了，在四月的北京，我成了一个无业游民，整日无所事事，却不敢东游西荡。街道两边的各色鲜花没有因为“非典”的到来而停止开放，相反的开得更加明媚，璀璨了。阳光暖暖的，却没有照到行人的身上。美丽的景色寂寞着，在四月，我更加思念家的味道。
还是回去一段时间再说吧？有了这个念头，想家的心情越发不可收拾。这场瘟疫到底何日才能结束呢？我的答案就是那一双双迷茫的眼睛。新闻里每天都在播报新的疫情，而染病人的数量仍在节节攀升。
此刻，我更加想念家里的亲人，甚至有悲观的想法在心里滋生。会不会永远隔离在了北京？
“那就回去一趟吧！在路上小心些，听说回去而来还要被隔离半个月的。”朋友委婉地告诉我。
“没事的！我会注意的。等非典一过我就来北京……”
火车站冷冷清清，为方便退票者的需求，退票窗口全天无条件对乘客开放。在令人谈虎色变的瘟疫面前，政府的一系列举措，竟显得无比人道，温情。
偌大的广场上，没有几个人在行走。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只是一个眼神而已，更多的还是匆匆而过。
洁净的地面找不到一点点纸屑碎片。在灾难面前，人们知道了如何更加去爱护他们的家园了，在口罩的后面是不是真的多了一些礼仪谦让？到我能真实的感觉到，在这场浩劫中，人们的确更加亲密团结，唇齿相依。
候车室已经没有了平日里那种嘈杂的景象。时不时有工作人员拿着红外线的测温仪，来回为乘车的旅客测试着体温。候车室的广播正在播报着北京市的最新疫情。每每听见有某几位非典病人病好出院时，内心竟无比激动起来。
“众志成城，荡涤阴霾……”这句口号一直在北京的上空响着，似乎给了人一种无形的力量。
火车的上座率低到了史无前例的地步，整节卧铺车厢才十几位旅客。
我找到了自己的铺位，中铺跟上铺空着。对面的床铺也是一样，下铺坐着一个女孩子，岁数好像不大。上铺和中铺的被子还整整齐齐地叠放着。
我看不见她的脸，被一个大大的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口罩上有一个红色的卡通图像，一张开怀大笑的嘴，笑得近似夸张。
也许每个人都想笑吧？只是在瘟疫面前，人们除了有互相关爱的眼神，更多的却把微笑藏在了心底。
我随手摘了口罩，放到了枕边，坐了下来。
火车在一段舒缓的音乐声中缓缓启动了。四月的北京渐渐淡出了我的视线，心里反而有了一丝依念。
我拿出了一本席慕容的散文集，随意地翻着，无意中却把目光投到了对面的床铺。
她刚好坐了起来，口罩被她推到了下颚，叠在了一起。露出了一张清秀的脸，在车厢的灯光下，那样柔美。
她对我羞涩地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吧！
我也笑了笑，很真诚的。我突然感觉到，在非典发生后，人和人之间真的变得相敬如宾起来，很多事情总会慢慢湿润我的眼睛。
其实我很想跟她搭讪，接下来的漫长的十几个小时，将怎样在行驶的火车上度过。一个人的旅途，谁不想有一个人结伴而行？
我酝酿着用怎样的方式来结束这令人沉默尴尬的场面。其实像这样一个人的旅途我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唯独这一次显得特别腼腆拘谨。
我刚想张嘴说话，女孩却起身站了起来，走出了车厢，拿了一卷纸。
大约去厕所了吧！我把想说的话又咽回了肚里。慢慢躺下，带着一丝遗憾睡去，书放在了窗前的小桌上。
什么时候睡着的？或者什么时候醒来，我无从得知。车厢里的灯光显得耀眼，窗外除了闪亮的灯火，再看不见星星点点。
我坐了起来，却发现书已不在桌上，再把目光向女孩移去。她斜躺在铺上，手里拿着我的书，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灯光里的睫毛，一眨一眨，煞是好看。也许她正沉浸在书中的某一个情结吧？她的嘴角微微翘起，我想她一定很开心了。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像欣赏一幅美丽的国画，神情关注。
她似乎看见了我，扬起了长长的睫毛，对我报以羞涩的一笑，像清风中娇艳的花朵，清新迷人。
我微笑着低下了头，感觉脸红了一样。她把书递给了我，俏皮地笑着。
我没有说话，起身下了床，把书又放到了她手里。
有两餐饭没有吃了，我感到饥肠辘辘。
她接过了书，轻声说了声谢谢，很轻，轻到我几乎不能听见。瞬间就消失在列车的隆隆声里。
其实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漫漫的旅途，有一个美女在身边，听她轻轻的说一声谢谢，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吃饭的时候，我思考着怎样和她拉起话题。也许，美丽的女人永远像花一样吸引着男人的目光。但是面对着她的清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就没有邪念。但在纯洁面前，猥琐的想法真的可以伟大起来。
再次回到车厢，车厢里的大灯已经暗了下来。小小的橘黄色的灯光，让人不由自主产生一种昏昏入睡的感觉。
她可能睡着了，书掉在了地上，一床被子随意地搭在身上，随着列车的晃动，慢慢向下滑落着。
我不知道她是否已经熟睡，但在温馨的灯光下，她的脸是那样的简单，宁静，就像在家里一样安纯。
我蹲了下来，拾起了地上的书，轻轻合了起来。就在她的床前，看着她带着笑意的脸，竟有一种想亲近的冲动。
她的口罩挂在衣帽钩上，随着列车有规律的晃动着。人和人除掉了口罩，就像拆倒了横在感情中间的壁垒，显得那么清晰。
我静静地看着她，甚至能听见她的心跳，她的梦呓。火车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她的被子全部掉在了地上。她翻了一下身，把动人的睡美人的背影留给了我。
我拾起了被子，抖了两下，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她依然梦呓醒来，像是梦呓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不清楚她到底醒没醒？但这一切，我竟然做得那么洁白透明，没有了一丝杂念。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车窗外的一缕晨曦带着温暖投射过来，一层层灿烂的绿色跌入眼里，向车后疾驰而去。
对面的她在阳光里醒来，像一株没有完全绽开的兰花，幽然寂静。
她注意到了自己的被子，整整齐齐的搭在身上，在看了看我，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微笑着，像一个绅士一样，原来，做护花者的感觉居然这样妙不可言。
火车的终点站就要到了，我帮她取下了行李。出了站，帮她提着，默默的，一路无语。
家乡的四月已经是夏天了，但早上的空气依然清凉怡人。挥手与他道别时，竟有一种依依惜别的感觉在滋生。她再次摘下了大大的口罩，挥舞着双臂，像蝴蝶的翅膀美丽。
我喊了声再见，竟是漫漫旅途中最后的一次语言。
在出租车里，我翻开了散文集，一页小小的书签掉了下来，上面有一行隽秀的字迹。
“谢谢你给我盖了被子，谢谢你的一路陪伴，我会永远记得你的，祝好人一生平安……”
我把脸贴在车玻璃上，眼里再次掠过女孩清纯的脸。眼睛开始湿润着，感动于一个陌生女孩的温情。在这场浩劫面前，人与人之间少了一道自私的防线。
永远记得那一次旅途，在非典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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