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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行渐长散文
不时地，我会为于一路挫折中成长的儿子担忧，除此，也对他非同一般的淡定、沉着从容的境界而心怀骄傲。
当然，这种骄傲很有些不合理。不信，听我慢慢道来。
说句实在话，一直到现在，我仍然不确定他这样的个性对于人生这个规模宏大、结构复杂、征象丰富、考验久远的建筑是幸运的铆钉还是不幸的蚀斑。
回忆的帷幕要从小学拉开。通常，小学生都是天真活泼地面对阳光雨露、清风鸣蝉，正襟危坐地对待尊长、严守纪律。可是，我的儿子偏显露出老成持重的状貌，从来都是不苟言笑，有时竟觉得是天不怕地不怕。这可以用他自己常引用的古语为证——“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有时为了活跃一下母子之间的气氛，同时也试图挖掘他基因里可能存在的活泼的潜质，我会打趣调侃，可是，儿子竟不屑搭理，依然认真做着他喜欢的事。待我这个成人在他那里胡搅蛮缠得多了，影响了他做事的注意力，他会淡淡地说一句：“我希望你正常些。”不错，儿子通常就是用这句话来对付我的嬉笑话语的，看我盯着他有些不满，他也知自己话语有冲撞长者的理亏成分，眼睛里就流露出不多不少的害羞与抱歉意思。我也就自己没趣，并且不能发火。有时，我会毫不客气地说：“你是故做正人君子状。”对于这句简短的评语，他丝毫不会在意。
他太自以为是了。
儿子性情稳重，但稳重得有点过了头。看他做事，从来都是慢条斯理，其实我发现他是很用心用脑的，正所谓“三思而后行”。他天生与风风火火、急急匆匆、紧紧张张绝缘，这一点让教过他的老师都悉数领教过了。
“你儿子，眼看再有一两分钟就响上课铃了，他，依然一步一步慢慢腾腾地走向教室，竟然不肯跑一步。他，总是进教室最晚的。”碰到老师时，就会听到类似的话。而我们除了开家长会，从来不敢前往学校打寻有关他的情况。躲还躲不及呢。
回来问他时，他很不在意地说：“上课铃没有响嘞，我并没有迟到。我到教室一分钟后上课铃才响。”
于是，刚接他班的老师总是在第一次调位时将他安排到最后一排，数年间无一例外。因为，根据老师的观察，这样的孩子就是小犟驴，性子又慢，学习绝对不会好。我们呢？从来不过多干涉，并不急着让老师为他换个像样的位置。这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对儿子学习成绩的信任，因为，不出一个月，他的位置就会从最后被调至班里黄金地段。前调往往发生在学校考过大小几次试后，他的成绩实在太好了，老是考第一名。没办法。慢人有慢人的法宝，他学习善于动脑，所以，我猜也可能会慢中有快。
没有哪位老师愿意把班里的尖子生撂到调皮捣蛋鬼窝窠里任其退步的。尽管儿子自有分寸，从不捣乱，也不和其他孩子胡闹。但，老师的好心与偏心他也是乐于全盘接受的，对于老师的宠爱他从不过多诧异评论，就像当初老师对他的冷落弃置一样。他觉得怎么都行。
我猜：他——可能太自信了。
儿子的心理素质出奇地好。上学以来，他的座位要么是最后，要么是前排重中之重。不言不语，让成绩说话。他就是靠着自己优异的学习成绩打翻身仗的。他上学早一年，个头在班里算中等，坐在前排刚合适。
上了中学以后，他成了学校最有名的学生，不是因为表现好，而是每一星期学校的黑板报曝光栏里都有对他的扣分，分值还不小，都列在迟到一项。
其实，学校和老师都很尽责。学校为此还在老师例会上讨论过他，结论是：他只是太慢，也不捣乱调皮，不用太苛刻。我私下里认为这个宽容的结论主要来自于他优异的学习成绩。
各个老师都把多年的教育经验用到他身上，以期能改变他的不良习惯。无奈撼山易，撼他陋习太难，最后都妥协了。当然，我就是一个教育失败者。我也妥协了。但是，我还会时时提醒。对于儿子，母亲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放弃。
儿子的陋习就是太慢，这包括起床、吃饭、写作业等。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快起来。当然，中考体育考试中，他也尽全力做到快了，但还是位列学校体育成绩的后十名。
早读，他总是最后一个到教室的，他起床慢，穿衣慢，洗漱慢，走路慢。一切按部就班——按照学校的铃声提示不迟到就行。至于老师要求的早到教室几分钟的建议，他从不予以考虑。我想也可能是做不到吧。对于吃饭，儿子是无比郑重的。他认为，吃饱饭才能做其他事，万不能饿着。一日三餐，他认认真真地吃，按质按量地吃，从不偷工减料。“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他从小学就强调到现在，尽管他引用的是《马说》里的话，但是很能代表他的意思。
尤其是午饭，等他享用完了要回宿舍休息时也就离起床时间差不多了。曾有一次，班主任老师安排一个班干部督促他吃饭，老师想，有一个班委在你面前不停催促，你还能慢条斯理地继续吃饭吗？多半应该是吃不下的。可是，他，竟然让那个负责督促的班委崩溃了，一两日下来，班干部苦苦求饶：“我给你单腿跪下了，求你了，你快一点好吗？”他呢，依然镇定自若，我行我素，不予理睬。最后，老师担心对于班干部的精神摧残过重，便放弃了这种提携他成长的妙招。随便他了。
我说：“孩子，你到底吃得有多慢呢？”
他说：“我通常总是第一个跑到餐厅，待到卖饭的人都吃完饭，他们拖地拖到我的位置上的时候，我还没有吃完。”
我和他爸爸都大吃一惊。
我们说，孩子，你能不能吃快一点呢？
他说：“我尽量了，但是，我吃得多。他们吃一碗，我吃三碗。
“为什么要吃这么多呢？”
他说：“不能不让人吃饱饭吧。”
无语。只能苦笑。
作业，他几乎没有全须全尾地完成过。
我说：“大概有多少完不成？”
他说：“每天都有一两科作业没有时间做，有时是一科，有时是两科。”
“其他人都完成了吗？”
“大部分人都完成了，也有做不完的。”
“人家怎么有时间写完？”
“他们都有几科作业是互相抄袭的。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多了，根本做不完。”
“你不是班里的第一名吗？第一名都做不完作业，老师有少布置一点吗？”
“没有，各科老师都认为自己布置得不多，可是，七八科加起来，就多了。”
“你老是做不完，老师怎么处置的？”
“有的老师让我站在最后一排听课，有的批评训斥，有的把我拉到办公室看着我写。什么做法都有。”
“天哪，孩子，太丢人了。站在教室后面听！”
“我觉得站着听课还不错，不会瞌睡。”
“你没有和老师顶嘴吧。”
“没有。”
“干脆你也抄袭一两科，免得受苦受难。”
“我不抄，抄作业没有意思。”
如此笨拙而执拗，老师对于他的批评惩罚当然是经常的。学校后勤管理人员对于他的讽刺挖苦也是毫不留情，据他讲，有如：“我们学校的饭是全市区最好吃的，比贝克大酒店、格兰大酒店的都好吃，所以，你得好好享用，万不能亏了自己的肚子。”再比如：“我们学校的饭菜便宜，你就猛吃猛喝大吃特吃，是不是？”甚至有比这更难听的话。
我说：“孩子，你怎么回答你们教导主任或者寝管老师的？”
他说：“我什么都没有说。”
不狡辩，抗打击，也算是他的一个长处吧，我想。
不过，几乎每次考试，他都能拿班级第一，多数还能拿全校第一。学校也就随他去了。在他初中升高中的中考中，他仍然是全校第一名。
所以，同学们都叫他“学霸”。我说：“孩子，谦虚些，还有很多学习更好的学生嘞。人家再叫你学霸的时候，你说担当不起，好吗？”
“我觉得这个称呼听起来挺好的。”他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唉，这个孩子。
现在，他升到了市重点高中的重点班级，入班名次也就是中等，他面临着和过去一样困难挫折，也许情况更为严峻。作业老是做不完，竟连他的同后桌都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的作业欠那么多，该怎么办呢？”
“是呀，你怎么办呢？”我们也为他发愁。
他久久地不说话。最后，说：“我也觉得是奇耻大辱，我必须想办法。”
“你还是少吃一点饭吧。”
“那不行，我不能饿着。”
不过，儿子确实比过去快多了，包括吃饭、穿衣服等。但，他的快只能衬托别人的更快。他还是最慢的。
有时，我会想：老师布置的作业是不是确实太多了？因为儿子说好多学生不吃饭、不午休也要挤时间写作业。
“你也学学其他人，好吗？”
“不行。饭要吃饱。睡觉也要睡好。”儿子没有丝毫地变化，还是那么倔强。
孩子成长在逼仄、近乎疯狂的状态里，好不好呢？虽然要熔炼、要锻造、要强化，但是，成长也需要理性、科学、合理吧。这也可能是我作为母亲的袒护之词。见谅。
儿子显然是多数青少年中凸显出来的试验品。最终教育之刃要将他雕凿成什么样子，我实在想象不出。渐行渐长吧，这当然也包括教育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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