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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酸菜坛子散文欣赏
十几年前的一天,那时在显煤矿上工作,平时住公司宿舍,晚饭后不能回家,几个同事出去遛弯儿。
同行的两个人,小叶梳个钢丝马尾辫儿,花60元,耗时4个钟头烫的,用个绿色塑料大夹子反夹上去,走路时一翘一翘的;小陆穿件大风衣,很有些淑女气质,一说话笑的眼弯得跟月牙一样,都找不到在哪儿,两人都爱穿高跟鞋,哪怕是锻炼也不肯换上平底鞋。
遇到张刘二位师傅刚从食堂出来,笑着叫他们一起去。刘师傅人长得好,性情也好,那个儿头,那形象,比大电影明星赵丹、孙道临一点儿都不差,玉树临风,光彩照人。可惜时运不济,只能做个维修工的头儿。他不爱运动,怎么叫都不出去。还是人家张师傅好,怕我们在外面逛得晚,不安全,跟着一起出来。没事时都喜欢听张师傅说话,当时他年纪不过40岁上下,戴副眼镜,幽默风趣,文文明明。他代理着厂长的工作,却没有相当的名义,只是个办公室主任,平时连个主任都不肯让我们叫,说叫张师傅就好,半点架子没有。
那时年轻,羡慕街面上摆的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到小摊前就跟出了笼子的小雀儿般欣喜,翻这个动那个,跟摊主讲着价钱。小叶舍不得花钱买零食,可一进化妆品店,绝不会空着手出来,用上用不上,看过眼的货品价钱合适就买,宿舍里光她的洗发水就攒着三瓶。
张师傅经历过工厂破产倒闭失业的事,当面不说,背后就开始数落,“别太浪费,见这些杂碎东西就随手乱买。如今工作不比从前,不稳定,没订单时还放好些天假,一放假没工资,吃什么花什么?挣的钱花三分之一,攒三分之一用于买房子,剩下的三分之一做放假和失业期间的生活费用。”
听这么一说,大家都开始议论,嚷着让他给加工资,就那么几百块钱的工资,还要分成三份花?那时几个同事都不过20多岁,青春和美丽是最大的勇气,总觉得未来是辉煌的,困难是暂时的,好日子都在后头,从没想过此时已是人生最好的时光——没有家累,挣钱虽少,却都是自己花用,没有负债,没有房贷车贷,家里大人还能给帮衬着做事。
再过一会儿,迤逦走到小山脚下,小叶问我:“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我说:“有个泡菜坛子,泡点卷心菜,白菜之类的,腌好后配点儿肉,包饺子。”“那你这个愿望太好实现,几块钱就可以办到,到时给我带点儿尝尝。”“是啊,几块钱就可以买个坛子,但我没地方放,借住的房子,一个瓷坛子,脆得很。得有房子后再买,万一不在那儿住了,搬来搬去,磕坏了咋办?一来不吉利,二来糟蹋东西。即便勉强买一个,冷锅冷灶的,没有家的味道。”“那你这个坛子可就贵了,最起码得值个首付钱,得几万吧。”
比起现在,那时房价很便宜,小县城靠近郊区的房,首付四万元左右。可那时工资也低,每月不过500元。在外面小馆吃饭,一大碗面条价钱是两元,干力气活的男同事,喜欢用个白瓷盆,能多加点儿清汤,很壮观的一大盆,就着蒜,上面铺有碧绿的油菜和金黄的煎蛋,一小会儿就呼噜着吞进肚,等面吃的功夫还喝了店主一大壶茶。如今在大街上买份凉皮都5块了。
从什么时候我开始喜欢酸菜呢?那是女儿一周岁时,有次去朋友家,临走时从她家坛子里捞了颗卷心菜,回家包了点儿酸菜饺子,肉一点也不腻,酸菜染着肉香,不柴不哏,酸香可口,实在让人惦记。惦记归惦记,自己没那个条件,家里三口人,分居三个地方——我在显煤矿上,家夫在市区,宝贝女儿在东边村里母亲家,彼此间相隔数十里,只有过年过节放假才能凑到一起,有了酸菜也没时间吃。
只为家贫多聚散。遇到没订单或是过年,工厂会放十天半月的假,盼着工厂放假,又怕工厂放假。真是应了张师傅说的,放假有了亲情,却没有钱花。回家看女儿,临走时孩子拉着姥姥的手,送我到村外,就站在那里眼看我走远。这孩子自小就比同龄的孩子显高,骨架清秀纤细,营养跟不上,都两周多会说话了,头顶才能梳起一根铅笔芯般的黄细小辫子,拇指那么长。村里有现摘的瓜果蔬菜,新鲜、吃的好,家里人那时都忙着烤月饼,有时她自己跑屋里,抓把配料用的花生或葡萄干就去院里跟小朋友分享。半年功夫,小脸粉囔囔肉嘟嘟的,头发一天天发黑变多,长大后居然有了一大把光亮的黑发。
后来女儿回忆起来,总说那时是最胖的时候,然后抱怨我做的饭没有姥姥的好吃。母亲的手艺好,同样一碗金黄的小米汤,熬的火候足,上面是有一层粥油的,配上腌得恰到好处,浸出黄油的咸鸡蛋,味道好极了。别说那些烙饼煎包儿,即便最简单的清汤挂面,到她手里,切点碧绿的香菜葱叶、小葱白,炸点酱,往面汤里一浇,酱香四溢,漂着黄白相间的蛋花。别说吃,看看闻闻味都让人流口水。相比之下,我的手艺确实差,得想法子练练。
有天下了班车,看到路边店里摆着新进的坛子,再也忍不住诱惑,搬了一个回家。烧了花椒大料水,晾凉,把洗好的卷心菜和白菜豆角放进去,用干净石头压好。过几个星期,居然也做成了酸菜。包了饺子,再看看女儿没在身边,只有夫妻两人在月影儿下对坐长愁,再好的饭也食不知味。不过有什么办法呢,攒的那点儿钱永远跟不房价增长的速度,廉租房和有国家补助的保障房是想也不敢想的,再说想也白想,原因大家都知道的。
又过了许多年,终于下狠心买了房,才发现成了个给房地产商打工的房奴。每月一开始,不管你想或是不想,那份贷款就在那儿静静等着,还有没完没了的装修费、物业费、维修基金、契税、垃圾费、公摊电费等等,都在那儿等着,催命一样。偶尔遇到打扫卫生的物业人员,问一句,“在哪儿上班呢?”猛想起不管自己有工作没工作,都得出物业费帮着人家就业,得到的服务是十天半个月才给扫一次楼道。
那个酸菜坛子,果然在搬家前就碎了。不知什么原因,反正是碎了,以后不会再买,没意思,再也不要吃酸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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