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桥静卧西安溪散文

古桥静卧西安溪散文

　　罗霄山北来千里，散支脉吴楚雄关。西安溪自边境迤逦中衍，由西向东滔滔流淌，润及邻封。陂岸山麓起伏，林木蓊郁，相映成带。刻镂之中，远村如点，炊烟欲上。三板桥僻在山隅，乃水陆兼会，楚吴交衢。人们因水一苇阻隔，徒杠兴梁，畅所通行。历代之设，西安溪上均有飞虹横跨，鳞次栉比，可谓“村村路路桥相通，多少津梁烟雨中。”岁月流逝，河道沧桑，众多古桥不知所终，惟村中桥、德政桥风骨犹存，静卧西安溪，像是在默默地述说那些遥远的故事，给后人留下诸多费解之秘和无限遐想。

　　西安溪出太塘源，水无泥沙，清冷可啜。窥其底，深不可穷，涓涓可爱。逶逦南，已乃渐广，始通舟楫。沿溪诸姓居民，傍山临流，筑堘置堤，以收水利，民世光宅，同沐风化。每夏潦秋霖，山涧蜃出，山洪暴发，溪水骤进，水势汹涌，两岸一片汪洋，遮断洪水相望。维水之害，咫尺千里。鸡犬相闻，胡越莫救。雨华而除道，水涸而成梁，历代古桥应时而生。

　　村中桥在西安溪上游，元末明初村溪乡贤修建。所立村溪，因以为名。其桥东有农田，西邻下街，南界村舍，北对湖溪。桥长9米，宽2.2米，高达6米。为单孔券拱，南北走向。据传建桥之初，掘桩至河底，巨石横亘，其平如砥，伏卧河中，形类牦牛，貌甚狞劣，目光炯睒四射。堪舆大师以为祥龙过化，常留紫气，则是善举，是以营建超出常度。桥墩层层卸石，石尽见底，方方石板文采尽现，外周松木层叠围堰，迎水面金刚雁翅，石缝间镶嵌斧头、锯子和镰刀等铁器，六合镇邪护桥。拱圈青砖横摆交错，首尾设公母榫，凹凸榫接，以石灰、糯米和桐油胶合拱背，以图稳固。砖数组成也极为讲究，含十、九、六、五奇偶数，暗合天圆地方，十全长久，逢六则顺，五子登科之寓意。虽民间工程，然殚土木之功，穷造形之巧，无不显示建造者的智慧与用心。

　　桥成，吴楚雄关现一道彩虹，倒映江水，气象融结，当有蔚然兴起、天灵感召之理。是年秀才之举，南金东箭，三板桥为一县诸都之冠。田南村江玉琳登宣德丁未进士传胪，邹家屋村邹袭登成化丙戌进士，两姓隔桥相望，江邹联珠辉映，可谓非天时人事相为表里。仕至兵部侍郎的邹袭生长于斯，观感动悟，不吝墨宝，彰显其事：“旧闻此当神龙眠，湛澈方塘涌碧泉。独挹玉流浇热腹，散为霖雨润枯阡。岸铺柳色东南艳，溜杂松涛上下宣。一滥横开尘不染。清光引到湖溪前。”

　　村中桥端种植槐树，枝条繁茂，槐花飘香，颇富唐代诗人贾岛“日午路中客，槐花风处蝉”之诗情画意。旁有一井，清凉滑甘，备有罐碗，供行人饮水小憩。《田南刘氏族谱》载：“生翕，字仲如。耿介不苛，时有庐邑人贸易自衡归，天气炎热，喝水止渴，遗其襄于井旁，公拮归见有纹银三百两，旋道左欲还所遗。未几，其人泣而返，仓皇欲绝，公尽数还其遗金，其人愿分一半相酬，公坚辞不受。今子孙皆得食其遗泽云。” 生翕为赣西右族，代有闻人。五岁时，不见其有好欲，特异于常儿。庭院橘树冬熟，子孙互相争胜，独生翕孩儿不取。家人皆诧异，老者都难以做到之事，何况成以一个儿童？生翕少年，又瘦又黑，老年却变得白皙，如返老还童。有人说：“这是由于他积了阴德而表现在脸上，他的寿命长得令人难以估量了。”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人当由道义得，不当苟取。

　　民国五十五年七月, 日寇犯境, 桥孔为炸药所毁，桥墩击为数段。百余村民赴救，莫不悲惜。有一湘人说：“我站在吴楚雄关山顶，见西安溪上俄然火起，光辉四射，烟气弥散，似雾笼罩，大桥于是就隐没不见了。” 抗日战争胜利后，老成贤达共相酌议，乘时协力复建，公举一道首事，捐助者弃象马如脱屣，舍资财若遗迹。一道留学日本明治大学，与孙中山相识，并入同盟会，仕至大元帅府参议，为邑乡之耆德。竣工之日，邀集三角班艺人，在桥上演出，以娱民众。行者讴歌，观者咏叹。管子曰：“为善于国，不若为善于乡；为善于乡，不若位善于家。”先贤合乡国与家而兼善焉，非所谓渊懿朴茂廉孝节义者欸？

　　德政桥位于村中桥下游二里，乾隆年间刘氏夏娘所立。据传系为夫追福，因以名之。土木营造与村中桥相似，两桥相望，如指并列，圆影如月。《湖边贺氏族谱》载：“德政桥，田心陵和肖公陂间，旧有木桥，遇雨桥毁，往来阻绝，蹇涉无能。德政之妻夏娘，秉夫遗志，捐资独建。倾其所有，鸠工沱材，越年落叶。”志乘之中，族谱以记载父系家族世系为中心，但彰显孺人修桥筑路壮举极少，足见德政桥修筑意义之大。乡贤赞曰：“苍松鹤舞一溪横，树自阴阴湖自清。影落水中翻雪浪，风来叶上作泉声。孤芳不改忠臣节，百卉难同处士盟。佳气森森撑海岛，昂霄独立许谁京。”

　　传夏娘乃田南刘氏之女，湖边贺氏德政之妻。女生而聪慧，志识不凡，父特钟爱，曰：“恨不是男儿”。刘贺两家世交已久，夏娘与德政青梅竹马，娘子郎君恰如一双玉树。惜夫早卒，独力奉老母，抚幼孤，历尽千辛万苦。家族妯娌，间以语尝，夏娘指钜石矢曰：“是石可化，吾心可易。”孀居数年，咸准于礼，每血泪洴澎不能禁，置一衣拭之，久之衣化为赤，类染造色。尝夜恸哭，恍若见夫状，悽怆鸣咽隐隐，闻尺头自短之语，葢血诚感召然。乾隆年间，暴雨时至，奔流急湍，木桥毁坏，南北行者，望洋无所归。渡者神惧色惴，操艇者舟覆中流，号呼求活，夏娘为之惋恨，竟弗能措手，无不悲伤。乃散家财，聘良工，饬巧匠，越年德政桥告成。一桥横卧，人物会通，行旅踵接，商贾辐辏，行旅有利涉之歌，负载有安驱之乐。时任莲花厅同知李其昌闻夏娘名望，十分敬重，谓曰：“三板桥像您这样的还有几人？”夏娘曰：“吾初以小贸易，积资为典商。至于有位未显，而忠义卓；名未传扬，而志行确；心志归隐，而彝常教；操守贞节，贞风励世；皆有精神不朽者，好比凤凰成群，羽翼相接。像我这样的人，即是用车来载，用斗来量，不可数尽。”李同知闻言大笑，后进封为义民。一生勤苦缉家门，镜里鸾凤忍遂分。节义者贤者所固有，非过不幸不足以表于世，然则节义之表，岂忠臣节妇之所情愿？唯非所愿，故为其所得，虽千百世之远，自有不容掩盖，如夏娘者，足以证明。

　　德政桥全貌奕奕, 颇称壮丽。此处柳丝千条，竹影摇曳，苍松翠柏，优雅秀美。北有点翠山，依云彩屏障山峦，崖上树木钩留云雾。极目望去，细雨霏霏，薄雾滋润蓝色山峰；遥望远处山岭雾气蒙蒙，漫漫长空留驻青翠容颜。万重群山，若隐若现，巍峨峰巅，颗颗点点。当如入画，更值歌吟。山下有善兴寺，面朝五座山峰，江流如带环绕，紫竹林中，隐现佛家法林。每当长夜深深,高天风来,大铃和鸣, 铿锵声音，闻及数里。南有石峰山，奇峰高峻，怪石硗磝高低不平。缥缈碧空之中，宛若女娲炼五彩石补天剩下，在银河间闪烁，把白云蒸腾。南西面有引泉山，泉水从山崖阴面流出，飞速流下阴暗山壁，在石间发出细微响声，寒色映入深潭，山峰如锦绣屏风后之丽女，微露衣领妆饰，倘若朝霞夜月，当何作姿？莲花厅同知李其昌志性疏诞，甚是喜爱，遂作《引泉山》诗曰：“寒山澄绿泻空清，壁枧回环漱玉声。一脉飞泉流不尽，洒将灵液沃香秔。”

　　东望禾川爽气开，飞流仿佛自蓬莱。西安溪水真堪羡，况有双桥落虹彩。名桥名水名山，天下何地没有？要必得大小君子，发露其草木之美，黼黻其美丽色彩，然后山光水色与有荣耀幸运。三板桥的村中桥和德政桥历经数百年不朽，盖为诸位先贤功德庇佑。假使出自贪赃枉法之辈，或许早已化为埃尘，荡为冷风，与荒烟蔓草同在凋零磨灭之列，岂能流传天壤，引人爱敬，成其今日两桥之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