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仓库散文

老仓库散文

　　老仓库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生产队买下一座私人的古宅建成的，是生产队的象征和政治的中心，是我少年记忆中村庄上最辉煌的建筑。在那个经济拮据的年代，在温饱都难以解决的岁月里，生产队能挤出资金建一座像模像样的仓库，实属不易。

　　建仓库的几个月中，生产队集中了队上小半的劳力，并请了十几个工匠，整天忙碌在工地上。工地上锤子的叮当声，锯板的嚓嚓声，劳动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整天热火朝天，笑语飘扬，引得行人和队上的男女老幼不住地到工地上转悠，感受热闹的场面，关心工程的进度，期盼仓库的早日建成。因为喜欢热闹、新奇、人多的场合，我放学经过工地时，脚会不由自主地挪向工地，在施工的人群中聚精会神地看匠人运斤削木，飞刀砌石；听大人说古论今，谈笑风生。几个月的时间里听到了许多闻所未闻的故事，也见证了建设者的辛劳和仓库一砖一瓦的筑起。仓库竣工的第一时间，当看着占地近半亩、高二层的青砖灰瓦的仓库，心中不禁为生产队有这样一座高大气派的建筑而自豪，在羡慕之时脑海中也升腾起了住青砖瓦房的梦想。

　　仓库是生产队储存粮食、放置生产工具、开会和娱乐的场所，也是生产队政治的中心。那时的政治空气很浓，会议很多，晚上仓库的会议室经常坐满了开会的社员，聆听主要内容是抓阶级斗争，促农业生产的各级干部的讲话。会议室贴满了那个时代的语录，枯燥、空洞、严肃，农人被一种严肃的氛围包裹着。不过休息的时候，仓库东侧的一间乒乓球室会频频闪动着爱好乒乓球运动的男女青年的身影，多少为仓库增添了轻松活跃的气氛。

　　仓库最热闹的时候是“双抢”季节。这是农人一年中盼望的季节，是收获最大的季节，也是最辛苦的季节。铄石流金的烈日下，田畴上忙碌着割稻、打谷、整田、插秧的农人，他们就像大地上这个硕大无比的簸箕上滚动的豆子，没有片刻的停息，用汗水和辛勤在土地上书写壮丽的篇章。在仓库的晒场上翻晒稻谷和风谷进仓的是年老体弱的劳力，在热辣辣的太阳下劳作，他们也不轻松，一个个挥汗成雨，满身劳累，身心疲惫，但看到晒场上像波浪一样铺开的金灿灿的稻子，他们却忘却了劳动的辛苦，脸上挂满了丰收的喜悦，怀惴着憧憬和希望。

　　“双抢”季节白天有白天的活，晚上有晚上的活，打晚班扯秧是经常的事。每次晚班生产队都要安排免费的晚餐吸引更多的劳力参加，仓库前每每这时是一天当中人最多的时候，无论老小、男女劳力都会到齐。尽管没有什么下饭的菜，但白米饭是可以尽量享用的，这对农人来说已是一种享受了，因此，农人们吃得津津有味。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多时，暑气消减了不少，仓库晒场上不时掠过阵阵似有还无的凉爽，人们很快从白天的劳累中恢复过来，乐观的情绪随着农人们的谈笑声在晒场上升腾起来，农人们边吃边七嘴八舌地交流一天的收获，进述听到的新闻，谈论一天的趣事。男女青年更是抑制不住青春的活力，语气中充满情爱的挑逗，纯洁而又直白，把用餐场上的气氛渲染得沸沸扬扬，好不热闹。饭后，农人们拉开长长的队伍，移动被夜色模糊的身影响，蜿蜒在田间的小路上。这情景，很自然地让人联想到电影里部队在黑夜中执行任务的镜头，仿佛这些农人也是去执行一项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神秘而又神圣。

　　除了打晚班，仓库晚上热闹的时候便是记工分。登记工分的晚上，仓库前会早早地支起一盏昏黄的电灯，灯下放着一张小八仙桌子，来得最早的是队长和会计。农人洗濯后，提着一把小凳子和蒲扇，从四面八方陆续来到仓库晒场上，逐一向会计报上几天的劳动工分，经队长审核后，会计记上工分簿，作为年终分红的依据。在一旁等待的农人一边纳凉，一边家长里短的闲谈着，享受着一天劳累后的放松。此时，最无拘无束地是跟着大人来到仓库晒场上的小孩，他们就像趋光的蝴蝶，见到热闹的场景就蜂拥而至，借着昏黄的灯光或月亮的清辉，在宽阔的晒场上将延续了千年的游戏演绎得激情飞扬，仓库前的热闹气氛被小孩渲染到了极点，他们反成了记工夜热闹的中心，直到午夜在大人的吆喝下才余兴未了的披着大地的清凉或月亮的清辉回家。

　　“双抢”过后，仓库内金灿灿的稻子堆积得像小山一样，发出的芳香把农人的心熏得乐陶陶的，激起他们对丰衣足食的向往。但这样的时间不会持续很长。在那个粮食不足以粮为纲的年代，向国家交公粮、卖余粮是政治任务，含糊不得，那怕收成不佳，也要首先完成国家的任务。秋后，生产队完成了上交任务后，仓库内堆积如山的的稻谷就所剩无几了，又恢复了往日的空荡和平静，农人们的脸上很快由欣喜变成了惆怅，心中依然盘旋着食不果腹的忧愁。

　　仓库在时光里坚守，在期盼中等待，它为自己从诞生起就没有为农人解决温饱问题而自责和惭愧，但内心却像一位慈祥的老人在日复一日的为农人而祈祷。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实行了联产承包制，农业生产转变为以家庭为单位，仓库已派不上用场了，从此完成了它的使命。一把大锁将历史的无奈和艰难的岁月锁进了仓库，仓库像一位孤独的老人悲凉地在时光中独处。大约过了年把时间，仓库被两户农户买下改造成了住房，外观有了大的改变。虽然再也看不到仓库的原貌，但每每从仓库旁经过，我都会驻足久久凝视。目睹它的模样，脑海中即刻闪现出它留下的挥之不去的辉煌和热闹，那种大集体时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那种虽吃不饱饭，但人们依然乐观向上的精神和真诚、纯朴、勤劳的品质都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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