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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长大了散文
妈妈至今也没有给我说明爸爸的踪迹。每次问妈妈，妈都说：“你爸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我已经13岁了，是个大小伙子了。可妈从来没有具体谈过爸爸的样子。只是有时偶尔和姨们谈起爸，故意让我听，说爸爸去新加坡了。
是否爸爸和妈妈离婚了？是否爸爸真的去了新加坡？是否爸爸早已在我未懂世事时不在人世了？我懂事后曾多次在心里问自己，可是不得而知。爸爸，你在哪里？长什么样子？高？矮？胖瘦？
妈妈每年都领着我去老家的坟地上坟。妈说，那是一个最疼爱我的叔叔在我八个月大的时候出车祸死了。
又到了清明时节，该给那位叔叔上坟的时候了。这几天，妈每晚都在用锡箔金纸折叠元宝，一个一个，叠了一堆还在不厌其烦地叠。
我放学回来吃了饭，一声不响做完作业，就进了被窝。我扒着被子，偷偷看妈叠元宝。妈妈的脸，好像很平静、很满足的样子，眼睛里放出一丝希望的光芒。也许她是希望死去的叔叔能收到她的元宝，能在天堂里买许多好吃的好穿的吧。她好像看到了叔叔即将收到元宝时的情景，她陶醉在她的劳作里，时而微笑，时而悲情，没有一丝一毫察觉我的泪横冲直撞涌出了眼眶。我早已感觉，死去的叔叔就是我的爸爸。妈说：“叔叔是警察，那天下班后，太晚了，在赶往去姥姥家接我们的路上急匆匆地就出事了。那时叔叔才24岁。”
每年的清明，有许多的叔叔、伯伯来给我“叔叔”上坟、献花。
去年，一位叔叔在坟头问，孩子，长大后愿意当警察不？我说，警察太辛苦，每天还要抓小偷，抓坏人，不干。我长大后当科学家，研究一种不死药，让好人吃了不死，让坏人吃了都死掉。
叔叔伯伯们在“叔叔”的坟前沉默了。妈妈却哭了，她没有哭出声音，而是压抑着悲痛，伤心地垂泪。我的心也一酸一酸地难过。
我们家在农村。妈妈为了让我读好的学校，受好的教育，租房住到了城里。好房租不起，妈租了一个旧的小院子，院子的地势很低洼，外围破败不堪的墙上打了两个字“拆迁”。房子是小平房，天气好还行，一到下雨，外面的雨水就浸过木头门坎流进屋里。屋顶也漏着小雨点。真的是屋漏偏遇连阴雨。每到这时，妈妈就拿着小盆站到漏雨的地方接水。我则站在干的地方看那小雨点连绵不断地、滴滴答答地把妈妈手里的小盆子滴满……夏天，妈妈可以推着小车到街上卖小吃，挺热闹的。最难受的是冬天，天下着大雪，妈妈要骑着三轮车冒着寒风刺骨的天气到城外的批发市场批些蔬菜，然后到大街上叫卖。妈妈的手冻得红红的，脸冻得青青的，她忍着、笑着……看到我放学去菜摊跟前，她瘦弱娇小的身材扭动着，像欢快的梅花鹿般迎接我，一脸灿烂的笑爱抚地看着我，夸我长大了懂事了。我说：“妈，别累着。”妈妈说：为了让我吃好，穿好，不挣钱咋行。
一年又一年，就这样，我在期待中，在希望奇迹出现中，长到了13岁。我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在学校，别的孩子，都自豪地谈爸爸是厂长，爸爸是工程师，爸爸是老板，爸爸给我买玩具，而我只能沮丧地躲避着他们……每当提及爸爸这个字眼，我都很尴尬，很无奈。
擦擦泪痕，我掀开被子，穿上衣服，走到妈面前，不声不响，跟着妈学着叠元宝。我叠的不好，但妈看着我叠的元宝很喜欢。妈妈笑着，抹着眼泪说：“孩子，你长大了，你叔叔看到你，一定很高兴。”昏暗的灯光下，我一声不吭，默默地叠元宝，直到把金纸剪完、叠完，很晚了，人困了，小手疼了，妈妈才说：“休息吧。”
我躺在我的小床上，翻来复去，怎么也睡不着。我的爸爸是什么样子，是否和老家墙上叔叔的照片一样英俊？哦，叔叔，你就是我的爸爸，一定是的。你生了我，就离开了。我们没有父子缘分啊。可是你却害苦了我的妈妈。假如有你在，妈妈会委曲求全租住这个小平房吗？妈会像男人一样干粗重的活吗？妈会半夜醒来偷偷哭泣吗？“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枕边泪共阶前雨，隔着窗儿滴到明。”白天，妈妈操劳着，夜晚妈妈盼望着，盼望着我快点长大。妈妈就像风中瑟瑟飘零的叶子，孤独、无奈啊。爸爸，你太残忍了。让我们相依为命十三个春夏秋冬了，妈妈都在劳碌着，把青春葬送了。
我们没有在外面吃过一顿饭菜，没有在外面喝过一杯茶水，没有买过一件高档的衣服，没有住过一次高端的酒店。
记得有一次，妈领我去外面吃饭。我们来到一个大酒店面前。一位妖艳的女人兴高采烈热情地拉着妈妈的手，看到我，脸一沉，兴奋一扫而光说：“你怎么能把孩子领来？我给人家说了，你把孩子寄养在他大伯家里。”妈妈用手攥紧我的小手，怕我飞掉似的，用诧异的目光瞪着那女人。女人接着说：“人家可是大企业家，老婆刚死，家有钱，有势，年轻有为……话没有说完，妈妈拉着我扭脸就走。我的手在妈妈纤细的手里被紧紧地捏得生疼生疼。只听背后那女人愤怒地叨叨：“固执，固执，不可理喻。”
回到家，妈给我做了早已吃腻的土豆涮锅。妈说：“吃土豆营养。”
我也很想吃肉，很想用好书包，很想去网吧玩游戏，可是妈妈实在太辛苦了。我只能看看别的小同学玩耍。
最让我难忘的一件事，就是去年在我十二岁生日的前两天，妈妈答应给我买一身新衣服，再去饭店吃一顿丰盛的饭，结果落空了。因为我看见当地媒体报道，一位开车的叔叔车祸躺在医院生命垂危急需用钱治疗，呼吁大家自愿捐助，有捐助十块的，二十块的，一百的……数目不等。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妈妈，妈妈毫不犹豫地就把积攒的五百元钱拿出来捐给人家了。妈妈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外面黑漆漆的，月亮可能睡了，星星大概还眨着眼睛，难道星星也和我一样睡不着觉吗？它也在想消失的它的爸爸吗？它是否在看世界上的悲欢离合？它是否每晚都在遥远的天边讽刺地看黑夜的地球？“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快清明了，明天我要陪妈妈去给叔叔，不，给爸爸上坟了。这次，我一定到坟前喊声：“爸爸，亲爱的爸爸！我来看你了。”不然，爸爸会以为我还没有长大。
迷迷糊糊中，爸爸来学校参加家长会了。每次的家长会都是妈妈来。这次是爸爸，他就是老家照片里的叔叔模样，很帅的。老师说：“你是盼盼的爸爸吗？”爸爸点点头。老师接着说：“你发言吧。”爸爸向大家敬了个礼，说：“各位老师谢谢了。各位家长你们好。在这里，我只说一句话，我工作太忙，没有教育过孩子，是孩子的妈妈把小盼盼养大的，盼盼的妈妈辛苦了。”爸爸在掌声中，匆匆地走了，我哭着追啊追……
天早已大亮，外面哗哗的水声如雷鸣般掌声，吵醒了我。我脸上的泪还没有干，胸口也在隐隐疼痛。“世上只有妈妈好”的音乐时隐时现飘飘渺渺传进屋里。我和妈妈互相欺骗，心里共同保守着这个秘密，又彼此不敢捅破这个秘密。妈妈怕我伤心，我怕妈妈难过。
妈在外面的大铁盆里洗衣服。春暖乍寒，妈妈的手又是红红的，把一件件我穿脏的衣服洗净挂在绳子上。未拧干的水珠像妈妈的眼泪。
我洗了把脸，像小大人一样，把昨晚叠的金元宝装在塑料包里，把妈早已买好的贡品装在另个包里……妈妈吃惊地看着我。我说：“妈，走，去给爸爸上坟吧。”
妈妈走过来，一把抱住我，泣不成声……“孩子……你真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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