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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市
在北京的半年里,有很多人问过我对这座初来乍到的城市的看法。
我说北京是个很矛盾的城市,这样的说法并非我的妄言。我曾在某个入冬的夜晚一个人穿过整条成府路,天色已晚寒风瑟瑟,抬头的时候眼里撞见搜狐和网易的总部大楼,灯火辉煌,在那个能见度并不高的时刻像是浩瀚星海,那个时候我总算是懂了为什么大家总是把五道口叫作宇宙中心,这种渺小感同样出此刻中关村和国贸。而另一方面,我也曾在某个工作日到北海公园、什刹海以及景山后街的胡同里转悠,在如织游人散去的时候看这座城市与熙攘的外壳剥离,显露出老皇城根儿的气质。
对,这是我即将生活四年的北京,一座先锋又保守的城市,他现实主义又理想主义,如果不是令人难以忍受的雾霾,他就应能够满足年轻人的诸多想象。
然而并不代表我不会想起福州。
离开福州的那天是个晴天,阳光温软湿润,细碎的光点随着闽江水不回头地向东流,苍翠远山与头顶的一汪蓝,像是这个城市最经常出现的天气一样,彼时我还认为这样的气候与她本身一样平凡无奇。
关于气温,有这样一个段子。
“同学们,自从上了大学,故乡对于你们就只有冬夏再无春秋了。”
福州同学:“老师,咱们的故乡本来就只有冬夏没有春秋。”
不存在什么过渡季节,能在冬至那天尚且持续着接近30度的高温,“三次入冬尝试失败”之后猝不及防地降至十度以下,夏天也来得没有一丝丝防备,针织衫或许刚穿了两天,短袖就迫不及待占领了衣柜。
这是在我还没有抵达北京之前,对福州的印象。
我以前一度认为福州是个低调到没边的城市,拥有省会的头衔,名气和景点知名度也不如隔壁的厦门,出门旅游辗转过许多城市,它们有的霸气有的温婉有的文艺,福州却很难让我找到一个词来形容。同行的人问起我的来处往往有些尴尬,若是有人能立刻反应出“哦五口通商和沿海开放”,那文化水平必须不低了。
那时的我尚且没有想到,直到我最终踏上离她三千公里远的土地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她还是有那么点南方城市的娇俏宜人。
总之在每一次的口语测试里头,应对”describe your city”这样的题目,我也总是第一反应一摊手:“A city which is suitable for living”。
我想这或许是我在最短的时刻里所能给予她的最高的褒奖。
初中的校址在仓前山上,山前是奔流的闽江水,红色的砖墙,蓝色的百叶窗,葳蕤的榕树、杉树或是些其他什么树,上山的羊肠小道贯穿了我三年的生活。除了几十所的小学初中高中,这座山上也同样有不少政府机构,亦或者是以前的领事馆和民居,又或者是教堂、寺庙、道观和神学院。到了三五月份的时候山上漫山遍野就开满了蓝花楹和羊蹄甲,白色紫色粉色的云雾缭绕着这个以前作为租借地的南台岛。
高中的时候去了西边郊区的大学城当起了寄宿生,西边的旗山烟雾缭绕,晨起的时候能够看到掠空而过前往江心洲停留的白鹭,也以前正因这样的风光,一度闹出网友把它当做“海市蜃楼”的乌龙。橘园洲大桥下江心洲的植物恣意生长,郊区的夜空还能够看到星星,晚自习后的操场上会有天文社的同学拿着指星笔勾画出夏季大三角和各种星座的位置。
直到此刻,离开她,哪怕我当时走的没有任何留恋。
尽管我不得不说,在我的印象里这座城市从来和梦想拼搏没有什么太大关联,但我觉得她从来就不需要,不是每一座城市都非要承担起所谓“大城市”的重任。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前几年的“宜居城市”得了第一名的影响, 这些年建起了各种公园,从东部办公区的花海到东二环的金鸡山栈道再到十几年之后重新开放的江心公园,似乎都在想尽办法去使这个名字显得更加名副其实。
金鸡山的栈道正对着福州市火车北站,北站周边是郊区老旧的民居;花海公园位于南江滨,是新的市政府所在地,距离鼓山极近;江心公园是闽江中下游构成的江心洲,南边就是烟台山上的龙潭角——天后宫的所在地,香火旺盛,清晨会有烟雾缭绕。
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会觉得这座城市好像还是留了属于她的一些气质,像是世俗烟火里的奖赏。
最后说一件事。
和一个在北京工作的高中学长吃饭时,他说,其实走了那么多地方,我不怎样想福州,要想的话,或许是胃吧。
鱼丸Q弹爽脆,锅边清爽鲜美,马蹄糕甜而不腻,荔枝肉外脆内软酸甜适中,相比于肉来说或许里面的马铃薯才能算是受到最多好评的主菜,类似的还有南煎肝。想念的时候或许只有北方食堂里的糖醋里脊能一解乡愁,同学习并领悟好奇“但是糖醋里脊不是北方菜吗”,我也只能尝一口不是那么地道的糖醋摇摇头“你不懂”。
或许只有福州菜馆里的“大师傅”,才知道怎样能调配出酸甜比最合福州人胃口的配方。
以前的福州是个小城市,此刻一个一个商圈建起来,哪怕地铁还在修筑当中,三环高速的城市延展潜质也不容小觑。我总是要吐槽她在转型过程中的性命不可承受之堵,也要质疑福州的购买力是否能撑住日益崛起的商圈。
但其实都没有关联。时代在推进,任何一座城市都不能免俗,因此我着实无法在重新翻修的三坊七巷、略显破败的领事馆和被推倒的上下杭面前在那里诉说这是一座在高速发展的背景下依然固守初心的城市,又或者说,对于城市来说没有什么初心是拿来固守的。如果她是那样,那么过去多少年,建设亦或是倾覆,升沉荣辱,她依然还会是那样。
我总说,北渡南归,北渡南归,其实大多数人总是“心上故乡,脚下远方”的。我一向认为乡愁永远是距离的产物,没有必要去感叹这座城市能吸引多少来客,能喊回多少原住民,被抛在身后或者是被真心惦念着。从那里走出过很多人,严复、林觉民、吴清源、邓拓、林则徐——这些一度站在时代风口浪尖的人们,他们有的回来了,有的没有。
“赠你以欢愉”或是“送你随他去”。
市场里用福州话砍价买菜的大爷大妈,社区里下午响起的麻将声,这些都是日常生活本身,其实也没有那么多传奇,至于情怀——如果你需要的话,也能够自产自销。
是岁月赋予了这些老旧事物太多沉甸甸的力量,使咱们在触摸到它们的一瞬,浮想联翩。这座城市,如果在地图上,也就是一个冰冷的点,但是却在回归线上一次次完成了与这个时代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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