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我的家在湖北监利,一个平凡的小县城,前些日子因为“东方之星”沉没的事情不平静了一阵子,但很快,就又恢复了以往的祥和安静,这里的人们文化水平不算高,似乎都是依着本性在生活,倒也安逸的很,身处其间,有时会忘了时间在流逝,眼里只剩下春夏秋冬的变幻。
家的前面是一条窄窄的水泥路,长长的,儿时的我总以为路的尽头住着一个吃小孩的老巫婆,后来还带着小伙伴们去讨伐,却只在小路的尽头看见一条大路,路上车水马龙,看起来的确像是长辈们说的老巫婆可怕的熔炉。紧挨着路的另一边,是大片大片的田野,对我来说,是儿时的另一个家,我们在田野里欢腾驰骋,好像在战场上得心应手的将军。但现在老人们渐渐的更老了,拿不起耕田的锄头,有些田地变得荒芜,杂草丛生。
爷爷说,年轻人都走了,去了大城市,去赚大钱。
我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家里四世同堂,除却一些思想上的代沟,我们家算是相当和睦的,大概也是因为老人家的存在吧。
记得太奶奶住进我家之前,一直住在一座桥旁的小巷子里,去接她的那天,爷爷是带着我去的,我印象很深。那天下着小雨,天气灰蒙蒙的,我们进了小巷,绕了好几个弯才找到太奶奶独自居住的地方。怎么描述呢,屋子里堆满了在我看来没有用的杂物,散发着带点潮湿的霉味,太奶奶坐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的摸着模糊不清的老照片,嘴里还喃喃的说着什么。爷爷故意放大了音量,说:“走,我们回家。”
太奶奶突然抬起头,浑浊的双眼里闪着光。
我爸爸是个木讷的人,喜欢沉默的研究棋谱,从不亲近人,以前他和妈妈去外地做生意,总是笨手笨脚的,也不懂生意人的那一套,老是吃亏,却又想着赚钱给我和我弟弟,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每次回来都带一堆我们根本用不着的东西,又被爷爷奶奶嗔怪,他也不为自己申辩什么,只是说,总会用得着的。后来生意越做越差,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我又高考在即,爷爷说,七岁的弟弟偷偷的打电话给爸爸,说:“爸爸,我们回家。”
爸爸用力的回答了“嗯”,声音带着哭腔。
我离家去上大学的那天,太奶奶,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我弟弟站在门前那条窄窄的水泥路上,挥手作别,奶奶哭着跟我一遍遍的嘱咐,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委屈自己。我看着后视镜中的他们越来越小,最终我的车融入了大路,老巫婆可怕的大熔炉。突然想起以前爷爷说的,年轻人都走了,去了大城市,去赚大钱。
我也长大了,离开了家,去了远方。
来了桂林,和我的家乡不同,我没有看到大片大片的田野,没有那条窄窄的水泥路。虽然这里的人们却和我家乡的人们带着同样安静祥和的气息,但感觉是不一样的,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看到一家人在一棵大树下玩耍,突然就明白了,这里没有我那个四世同堂的家,就会猛然觉得寂寞。
桂花再香,也不及家里油菜花开得灿烂。
偶尔会和家里打个电话,家人就会问我吃的好不好,过得习不习惯,我笑着说这里很好,我很习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望着这里的路,突然就明白了当时太奶奶为何说道回家时眼里闪着光,也理解了为何父亲在听到弟弟要他回家时回答带了哭腔。若是身处异地,久别怀念,提到家,又怎会不目光涌动,热泪盈眶。
闭上眼睛,家乡小镇的轮廓清晰的浮在眼前,每一条街,每一条巷,熟悉或是陌生的人,笑着闹着,安静祥和。
回家吧,年轻人,远方无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