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

夜路

　　冬天的夜个性黑。

　　路上没有什么人，四周黑漆漆的，只有路两边的雪映着夜有些亮着。

　　她抬头往前看了看，还是那样的黑，一路上她已猜到，从下车，天开始夜的时候她就知道。正是冬天吃晚饭的时候，不会有人家不开灯的，而除非是停了电。这种状况是常见的，尤其在冬天，或下雨下雪的时候。农村的电线似乎总是太长距离，路上的树仿佛又太多，因此坏的机率也就更大些。她还记得小时候在上学路上老爱望着那电线上的麻雀，每一段的线很长，总是停好多的麻雀，但从来都不觉得多，正因线太长，庄稼地里的天又总是那么大。而此刻，天也是那么大，她望不到边，家显得那么远，她都不能清楚地辨别前面是不是她的邻庄了。

　　天越来越显夜色，庄稼上的雪愈发地白。她静静的走着，听得见自己上一秒踩在被冻得结实的路上的声音。她迈着很小的步子，稍急地走着。她看不到自己的村庄，她有些害怕自己走错了路，就像她以前听过的故事里黑夜里走到别的村子一样。她害怕那种状况出现，她从小都是那么胆小的孩子，妈妈从来不让她走夜路，爸爸也不让，黑夜里总会走在她后面跟着。可此刻他们在哪里呢？她又看了看前面村子，大概是不错的。她又扭头向东看，还是那好多的树，好大的天空。她的姥爷家在那个方向，假如她迷路到了那里，就一家家地敲门，敲到她姥爷家。但是就应是不会错的，她一向是走着回家的路，没觉得曾错拐了哪个。雪夜里总是冷的，她不觉得，只觉得背上一大书包的书很重，她一向在出汗。她想走快，但是那很重书压着她，她走不快。

　　四周很静，没有其余的人，没有其余的声响，没有亮光。她好后悔自己竟然忘记拿手电筒回来，否则也不至于这时候这么害怕。

　　远远地，她听到了响声，越来越近了，她听出来那是摩托车的声音，并且是那种笨重的那种，她能听出来。这个时候，骑这种摩托，不会是一个人，还往往是男生，而不会是女生。她往边上靠了靠，之后索性下了路，走到庄稼地里。她害怕，她怕骑摩托车的是人贩子，尽管她还从来没见过，但如果是，人家绝对一手就能够把她掳走，而她走下去，就不会了，至少不会出现能够吓死她的掳走。她想着，甚至在想怎样跑，怎样反击。车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大，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她紧张地摁着她的书包带。但是摩托车飞也似的过去了，没有停留。她就那么看着它过去。不一会儿，没了摩托车尾灯的光，没了摩托车的声音，一切又是那样了。

　　她觉得她没走错路，是的，她能够确定了。前面是那个熟悉的坟场，小时候她每次上学都飘过的。也许是太久没回来，也许是这没有一丝亮光的夜过分渲染了它，她突然觉得那坟场很可怕。她又控制不住自己地想起种种故事来了，那些关于身边的人遇鬼的故事，还有她小时候见过的那坟场里露出来一脚的棺木。还有二三十步就到坟场了。她实在觉得就应给爸爸打个电话，这个时候只有爸爸的声音能够被触到，也可能只有他才能够支撑着她走过这坟场。她握紧手机拨爸爸的号码，爸爸挂断紧之后就回了电话。他问她在哪里，她说在路上，他问她为什么那么晚了才回家，她说是没想到会这么晚。他跟她说妈妈很好，就是打电话不太方便，电话又贵，又怕耽误她学习，就一向没给她打过电话。他告诉她院子里的蔬菜大概都冻坏了，他奶奶一个人总是不能很好地照顾那些蔬菜，而往年的都会很好，正因妈妈在家。他还说妈妈很关心她的学习，要她尽量学，能学成什么样貌就学成什么样貌。他还说家里就应上冻了就应把家里的自来水管用油纸包着，他又说她可能包不好，那就等她姑姑去她家的时候让她包…

　　他说了好多好多，她都那么认真地听着、回答着，她此时觉得为了关心她的爸爸她也要安全到家，她必须要他回家时能看到她。

　　挂了电话，早已过了坟场，走在村子里东边了。她往上背了背书包，认真地走着。仿佛她走到家，一切都会好似的。仿佛她的妈妈会回来，说再也不外出了似的…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都还很静，她家的、她邻居家的狗并没有叫，也许是正因她声音太小了。也许是正因她一向是比较安静的人，走路更跟她妈妈一样，没有声响，也许是这么静的地方她不敢弄出来多么大的声响。她开始晃门了，她边晃边想着怎样把它晃得更响一些，奶奶肯定早就睡了，声音不大她是听不到的。她边晃边喊，她家和邻家的狗都开始叫了起来。她这时候最后觉得有点安全感了，那么多的狗知道有人在，那这么多的家必须知道她家有人回来了。狗伴着她的晃门声越叫越响。最后，她从门缝里看到奶奶房间的灯亮了。她晃得更急了，怕奶奶以为自己听错了灭了灯继续睡。之后她听见奶奶开门的声音，她拖着她的鞋子出来了。她不停的叫着“奶奶！奶奶！”，奶奶拖着鞋子不稳地走着，手里拿着钥匙。“你咋回来了？这么晚了”她又感叹了一个“咦”，以四声的口吻，音拉的个性长。奶奶慢慢地开了门，见她进来，还发着那个长长的音。

　　奶奶问她跟谁一块回来的，她说跟那个经常一块的邻庄的女孩。奶奶说：“下回别再恁晚回来了”，她说“嗯”。

　　只是，当她躺进那温暖的被窝的时候，她再也无法止住她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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