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谣好声音

童谣好声音

　　乡村童谣是锄板耪出来的，是石磙子轧出来的，就像大地上的土坷垃，天然无雕饰，实实在在，纯纯朴朴。人的一生有许多事情，随着时光的流逝都会逐渐淡忘，但童谣不会忘记，像陈年老酒一样，时间越久越醇厚，越耐人回味……

　　儿时最盼下雨，村里老人说，天上有条银河，银河决了堤，就变成了人间的雨，还有的老人说，雨是老天爷和王母娘娘打架，王母娘娘流下的眼泪。当时不懂科学知识，但也不相信老人之言。管它是从哪来的，反正下雨就能给孩子带来快乐。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这句歇后语与事实不符，下雨天大人孩子难得清闲，孩子只要不上房揭瓦，不把天捅个窟窿，大人们是不会无端地让孩子受皮肉之苦的。即使是打，也是事出有因。记得小时候有一年连雨天，七八天不见日头，一天中午趁着雨下得小一点时候，我和几个小伙伴聚到村里一棵上百年山榆树下，连蹦带跳，一边唱着和雨有关的童谣：

　　“大雨哗哗下，

　　北京来电话，

　　让我去当兵，

　　我还没长大。”

　　那个年代，参军当兵，真是“一人当兵，全家光荣”，我们屯里有四五个军人，其中我家四叔、六叔正在部队当兵。入伍当兵实在令人羡慕，正如我们当时的童谣所描绘：

　　“当兵好，当兵好，

　　当兵要穿黄棉袄。

　　黄棉袄，五个扣，

　　当兵要吃肥猪肉。

　　肥猪肉，喷喷香，

　　当兵要挎匣子枪。

　　匣子枪，五个子，

　　专门去打小日本。”

　　濛濛细雨中，我和伙伴们忘情地又蹦又唱，发泄着多日阴雨天带来的郁闷和压抑。

　　“下雨了，冒泡了，

　　王八顶着草帽了！”

　　正当我和伙伴们沉浸在一种忘我的境界时，突然一声断喝：“小王八羔子，我让你们唱！”我们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法，只见村头一个戴草帽“王八”，不，是一个大人，正气汹汹的朝我们这边奔过来，我们缓过神后一窝蜂似的东奔西跑，落荒而逃。只有一个小伙伴怔怔的站在原地没动，我和伙伴跑在安全地带，回头一看，原先那个戴草帽的“王八”正是没跑那个伙伴的老爸，只见伙伴老爸把草帽往地一摔，高高扬起胳膊，在空中划了一个“？”号，但巴掌并没有打在自我儿子屁股上，但我那小伙伴却杀猪般嚎叫起来……

　　童谣是传唱于儿童之口的民谣，是先氏千百年来在生产生活中创作出的民间文学。“拉大锯，扯大锯，姥家门口唱大戏，接闺女，请女婿，外甥小子也要去……”。“小小子，坐门墩，哭哭咧咧要媳妇……”我和我的童年的伙伴，经大字不识一箩筐的长辈的熏陶，没有一个不倒背如流的。土生土生的童谣，像泥土坷垃一样质朴憨厚，带有着浓厚的地方色彩，是光屁娃娃们自娱自乐的一种方式。夏夜，天空点缀着宝石似的星星，朦朦胧胧的田野上，三三俩俩的萤火虫，忽前忽后，时高时低，飘浮不定地飞来飞去。这时，我和伙伴们在村头巷尾跑着唱着“大棒秸，小棒秸，火明虫下当街”。乡村土语把“秸”和“街”都读成“gāi”，并把萤火虫称为火明虫。这土得掉渣的童谣，似乎如咒语般，好像真让萤火虫飞到我们身边……到了白天，我们孩子淘气的本能更加得以淋漓尽致的发挥。有一种扁担钩的昆虫，身体修长，湛青碧绿，头尖腿长，每每被提住时，都用手捏住它两只长腿，这时嘴里唱着：“扁担钩，箥簸箕，你躲了我过去”。它便不停地向前叩头，其滑稽的样貌，把我们也逗着前仰后合。蜻蜓这种漂亮的昆虫，我们当地都叫它“蚂螂”，捉蚂螂是最需耐心的一种娱乐活动，蚂螂的眼睛圆鼓鼓的，身子长长的，长着两对翅膀，可在空中自由自

　　在飞来飞去。每当我们发现一个目标时，便一遍遍唱着：蚂螂蚂螂孑孓”，直到落下来，便屏气凝神，悄然止步，伸手去捏蚂螂细尖的尾巴。当年我唱着这句从比我大些伙伴那里学来的这简朴的童谣时，并不明白这句话是啥意思，直到写这篇文章时，我才醒悟这简短的四字童谣竟然是乡间土语和文言古词的绝妙组合，遗憾的是无从考究出自何时何人了。蚂螂在大白天很少有落下来的时候，那时为捉蚂螂，我们常把一根长秫秸顶稍折成三角形，再固定好，找个蜘蛛网套在三角形上，一个简单的粘网便制成了。手里举着粘网，边追边唱；蚂螂蚂螂飞，后边有人追；蚂螂蚂螂落，地上有好货。用粘网粘住的蚂螂完整不缺，翅膀和细腿什么都不少。

　　童谣是大人哄孩子的儿歌。小时候，盼望过大年，总感觉时间过得太慢，像老牛拉车似的，个性是进了腊月，心里就像长了草，“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挨家去磕头”。大人们教给的童谣，让我们急躁的心平静下来，并帮着大人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迎接春节的到来。

　　童谣是现实生活的折射。小时候生产队种植一种叫“晋杂5号”的高粱，优点是产量高，不足是壳子硬。未成熟的高粱穗，喂牲口都不吃。当年就流传一首童谣：“晋杂五晋杂五，不好吃，不好煮，壳子硬，涩又苦。”记得当年公社组织的拉练检查到我们村时，我们这帮光腚娃娃就大声唱这首童谣。之后这高粱村里就不种了。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自行车绝对是奢侈品，村里没有几台。当年曾流传这样歌谣：“脚蹬着，手扶着，上边坐个王八犊子。”此刻想来，诚然是“羡慕嫉妒恨，冷嘲热讽骂”小市民心态的灵活灵现经典范例。

　　童年艰难岁月，因有那一首首朗朗上口的童谣润色而绚丽多彩，童年那完美时光，因有那一首首难忘的童谣而精彩纷呈。随着时间的流逝，虽淡出了我们此刻成人的生活，可至今回想起来仍记忆犹新。童谣中那天真无邪的呓语，珍藏在岁月贝壳中。那童声童气带有奶味儿的吟唱，是回荡在我记忆的回音壁上最悦耳的好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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