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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尘
这时离门最近的窗边探出一个头,一张俊朗的青年的脸,鼻子高而挺,还略有些鹰勾,有一缕头发不受发带的束缚在额前招摇。这人轻声唤了唤王思泽,王思泽迅速起身来到窗边,两人低声交流了几句,便把目光投向秦枫等人。
来者不善!秦枫握住剑柄的手紧了紧,而令秦枫更惊讶的是,那人走到门口倚靠在栏杆上,秦枫给白芳语和沈曼的两把伞,竟然在这人手上!伞还在滴水。
“水都没干她就这么着急把伞送回来么?下午她说早日归还,没想到当日就送回来了。还是这人强迫白姑娘把伞送回来的?”想到这里,秦枫怒火中烧,正要上前问个究竟。
沈曼和冯莉茗竟然来了,三人站在门口交谈甚欢,而那人的眼神却不时往秦枫这边瞟。秦枫忍无可忍,一个箭步向前,手中的剑已经出鞘,径直向那人刺去,秦枫的出剑很快,动作也很快,此时剑已经搭在了那人肩膀上。
沈曼和冯莉茗惊得叫出声来,沈曼急忙伸出手拉住了秦枫,喊道:“不要!快把剑放下!有话好好说!”
冯莉茗也喊道:“别冲动!先把剑放下,伤了谁都不好!”
“你为什么不反抗?”秦枫冷冷地问
。
“我不是来打架的,我连剑都没带来,不是么?”那人很淡定地回答。
冯莉茗赶忙打圆场:“不想打架就好,既然不想打架,秦公子,快把剑收起来,好好说话。”
秦枫并没有理会,继续说道:“你是何人?我的雨伞怎会在你手上?”
冯莉茗抢着答道:“这位公子是李俊澄,是来替芳语还雨伞的。”似乎冯莉茗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经过。
“李俊澄?阁下的大名在下倒是听过,只是,白姑娘的伞为何要你来还!”秦枫说着手上用力,剑锋更贴近李俊澄的脖颈,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沈曼沉不住气了,带着点生气的味道轻叱道:“秦枫!”
秦枫瞟了沈曼一眼,见好友似乎要生气了,才把剑缓缓地从李俊澄肩上拿下来,顺手垂下,长长的剑穗摇摇晃晃。
李俊澄从开始到现在只说过一句话,真够沉得住气的!连秦枫的好友都帮他说话,真是有本事!
“你就是张姑娘所说的白姑娘的心上人?”秦枫所说的张姑娘自然是那日充满敌意的张文瑾,秦枫也不知道她对他哪来那么大敌意。秦枫提不起一丝跟李俊澄说话的欲望,但又对他跟白姑娘之间的关系很好奇。
“额……”,李俊澄沉吟一声,“算是吧,如果她没有移情别恋的话。”李俊澄边说边无辜地摸了摸他鹰勾的鼻子。
秦枫此刻真想用剑刺穿他的喉咙。“真无耻,你是在向我示威么?”秦枫心想,他似乎看出了对方来找他的目的,脸上却不露声色,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白姑娘气质出众,想跟她交个朋友,普通朋友,仅此而已。”秦枫又在骗别人,同时也是在骗自己。
李俊澄显然不信,同样作为男人,他知道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当初也是被她的气质所吸引。你们做普通朋友当然没问题,也别做其他朋友,免得出现不愉快。”秦枫知道他是站在男人尊严的立场上说的这话。
李俊澄接着说:“你的热情不要打扰到她,不要让她觉得烦,更不要让她觉得这是一种负担,就可以了。”
秦枫说道:“当然不能让她有负担,那……这就算我们达成共识了?”
李俊澄点点头。秦枫伸出手似兄弟般拍了拍李俊澄的肩膀,笑了笑,转身朝阁里走去,阁里的人也都看着这一幕。秦枫拍李俊澄的肩膀并不是向他示好,只是想缓解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是化解他作为第三者插足的尴尬。
快进门的时候,秦枫回头说道:“沈姑娘,麻烦你帮我把伞先收着吧,下次下雨我还去送伞。”
刚进门没走几步,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还想跟李兄争,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秦枫剑一般的目光朝那人射去,眼神相接,那人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心里一怔,他看到了秦枫眼中的杀意。“宋昊然?就凭你这头肥猪也敢跳出来?”秦枫心想,“得好好陪你玩玩了。”
宋昊然是个胖子,矮胖矮胖的,脸是圆的,屁股也是圆的,全身上下都是圆的,只会欺负比自己弱的人,一张嘴更是贱得让人恨不得把它撕烂。秦枫开始怀疑何不归的眼光了,“难道我跟他们是一路货色?”秦枫心想,但一想到李俊澄,又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李俊澄?这个人,不赖!”
依旧是夜,晚风略过万顷漆黑的树林,吹响庄园,但这次似乎没有在庄园上空消散,风一直吹,吹着宋昊然圆圆的屁股。此时宋昊然正踏着青石板路往住处走,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向四周看了看,只有几盏灯笼亮着,刚好能照亮青石板路。
“哪位朋友要寻在下的开心?现身吧。”宋昊然喊道。
“你这头猪也不是一无是处嘛,起码猪耳朵挺好使的。”声音从对面黑暗处传来,黑影慢慢走近,却不是秦枫,是萧韩。
宋昊然看清了来人,拱手道:“萧兄,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拦住在下的去路,还出口伤人!”
话刚说完,一个黑影闪过,朝着宋昊然屁股踢了一脚,又一闪而过。宋昊然向前一个趔趄差点趴倒在地。
“谁!”宋昊然转身,眼前什么都没有,除了路边那几盏灯笼,仅能照亮的青石板路,“有种就出来,装什么孙子!”
话未说完,“啪啪”两声,脸上多了两个巴掌印,却依然看不到来人。张世成坐在屋顶上,嘲讽道:“猪一般迟钝,还想当我孙子,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出手的是张世成,不知从哪学来的迷踪步练得炉火纯青。
宋昊然感觉到自己占了下风,连忙赔笑:“张兄,在下方才嘴抽筋了,胡乱说话,还望张兄莫要往心里去。只是我与两位没甚过节,为何为难在下?”
“你跟他们没过节,跟我总有吧。”秦枫从萧韩背后提着剑慢慢走出来,鲜红的剑穗在此时看来格外鲜艳。“你要为你今天所说的话付出代价,让我看看是谁不自量力!”
宋昊然知道在劫难逃,还是先下手为强,一个箭步凌空飞起,一把铁扇自袖中抽出,展开扇面,直逼秦枫面门。秦枫把剑向背后刺出,刺向青石板路,身体后仰,剑身弯曲,右腿朝着即将飞到的胖乎乎的肚子踢出一脚,宋昊然急忙调整身形,一脚踏在秦枫的脚掌上,借力向后跃起。
秦枫收腿发力,身体前倾,剑身回直,纵身一跃凌空飞起,剑直直地刺向还在空中的宋昊然,宋昊然在空中无处使力,只能把铁扇面与剑尖相迎。
两人同时落地,宋昊然的铁扇被秦枫的剑顶着向后退了几步,宋昊然右脚发力顶住了后退的身子,一个闪身避开剑锋,扇边划向秦枫的胸口,秦枫吃了一惊,向后急退两步,扇边竟如此锋利!在灯笼的亮光下反射出黝黑的光。
不等秦枫多想,宋昊然的下一击已到眼前,秦枫迅速出脚踢到宋昊然的手肘,手中的铁扇又沿着来时的路径返回,只是这次是失控的。
宋昊然后退两步还未站稳,秦枫刺出一剑,直取宋昊然喉咙,宋昊然急忙回扇来抵挡这一剑,哪知秦枫这一剑只是虚招,秦枫收住剑尖,瞬间出腿,踢在了宋昊然的小肚上,宋昊然向后飞出一丈之外,铁扇跌落在一旁。
“大半夜的都不用睡觉么?得饶人处且饶人,收手吧!”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这声音让闻者色变,萧韩囔囔道:“是阳顶天!他有意放我们一马,走吧。”说完,三条黑影消失在青石板路的尽头,只剩下一团肉在地上咳嗽、喘息。
从送伞风波之后,秦枫很少能见到白芳语,对方似乎有意在躲着他,秦枫只好通过书信的方式试图与白姑娘进行交往。
“这都快两个月了,白姑娘还是没有回信么?”萧韩不无关心地问道,他可不想秦枫一日日消沉下去。
这段时间以来,秦枫每隔两三日便给白姑娘送去一封书信,当然也不是肉麻的情书,只是普通的问候和简单直白的叙述,丝毫没有表露出爱慕之情和相思之苦,但送出去的都杳无音信,而去送信的人又确定白芳语已经收下了,秦枫刚开始的热情慢慢冷淡,连同他的意志一起日渐消沉。
“你说白姑娘会不会就没看信?还是回信都被李俊澄截下来了?或者白姑娘碍于李俊澄的关系而没有回信?”萧韩替秦枫参谋着。不愧是研习攻心术的,心思就是缜密,比秦枫想得多。
秦枫双目无神,囔囔道:“不会的,李俊澄不是那样的人,他若是要从中作梗,阻止我与白姑娘来往,先前就不会在七步阁前答应我了,我看多半的原因还是在白姑娘自己。”
正在这时,下人来禀报:“我家庄主请各位即将离庄的公子今晚酉时到锦澜厅参加晚宴,务必准时到场。”在龙啸山庄,薛庄主的话是说一不二的,违抗的人只会从哪来回哪去,严重的连在山庄学到的武功也一并还了回去。
萧韩摆了摆手:“知道了,下去吧。”下人应声而出。
秦枫心头一震,急忙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五月二十八。”
“五月二十八?”秦枫囔囔道,“我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萧韩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收拾一下,打起精神,准备去赴宴吧,薛庄主可是难得一见啊。”说完走回他的房间去了。
秦枫暗自摇头,叹了口气道:“纵然落花虽有意,怎奈流水却无情啊!”
还不到酉时,秦枫等一行四人走进锦澜厅,刚踏进门槛,秦枫便开始自动搜索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庞,果然,还是同样的角度,同样美艳的侧脸,不是白芳语又会是谁?
全厅共有六张桌子,每桌配有八把椅子,宴会时间将近,已有丫环陆续在上菜。白芳语和她的姐妹们选择了靠近角落的一张桌,秦枫知道她一向很低调。
那张桌子还有空座,秦枫径直走了过去,指着白芳语身旁的一把空椅子问道:“白姑娘,小生可以坐在这里么?”秦枫明显看出了白芳语眼神中的惊慌之色。不等白芳语说话,秦枫朝着其他人作了一个揖,道:“各位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若是冒犯了各位,还请多多包涵。”说完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与此同时,白芳语惊得立马站了起来,好像她坐的那把椅子有针一样,站起来后赶紧找了一个离秦枫较远的位置坐下,中间隔着她的几个姐妹,秦枫的心沉了下来。
此时门口又来了三个人,正是李俊澄、王思泽和宋昊然。李俊澄的目光向这张桌子投来,看到了惊魂未定的白芳语和脸色阴沉的秦枫,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便挑了一张离白芳语近的桌子,三人坐下。秦枫也只好起身,回到萧韩他们之间。在场的人都在私下议论了起来,他们三人的事早就在庄里传开了,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众人议论的话题,说不定能成为龙啸山庄的传奇故事。
秦枫知道他败了,彻底败了,在众人面前败了,而且再没有翻身的机会。晚宴时薛庄主所说的话秦枫也没有听进去多少,无非就是感谢朝廷的栽培,日后在朝为官定当鞠躬尽瘁云云。晚宴结束,秦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青衣楼的。
第二天,秦枫坐在床边想了两个多时辰,随后叫人给李俊澄带话,“今晚戌时,我在七步阁等他。”
七步阁内,秦枫背对门站着,剑立在地上,手扶着剑柄,浑身散发出忧郁的气息,却没有一丝杀气。
李俊澄如期而至,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袱。秦枫转身,此时他才有心思把李俊澄好好打量了一番,说道:“你为何不带剑,却带个包袱?”
李俊澄淡淡地笑道:“我这次来也不是来打架的,没必要带剑。另外,你先看看这些东西。”说着打开了包袱。
却是秦枫写给白芳语的信!这些信都还完好无损地密封着。秦枫似乎没有感到太意外,“果然被萧兄猜中了。”
“她把你写的信都收了起来,一封也没有打开。如今你将要离开山庄,这些东西也该由你带走。”李俊澄说着把包袱递了过来。
秦枫接过包袱顺手丢进了一旁的火堆里,火势大涨,书信瞬间灰飞烟灭,熄灭的,还有秦枫心中奄奄一息的执着的火焰。
片刻之后,秦枫冷笑道:“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你还手,最后会是谁的剑指着谁的喉咙。这里这么多兵器,挑一件吧。”
“我并不想知道。”李俊澄一脸无所谓,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快要跨出门槛时,秦枫突然拔剑向他后背袭来,李俊澄已经感受到了寒冷的剑气,以他的功夫自然可以避开,但是他依旧没有动,剑在刹那间已经抵在了他的后背。
李俊澄面不改色,说道:“我知道你今天找我来的目的,我还知道你纵然放不下,但还是想通了,想通的人是不会失去理智的,对么?”
秦枫没有回答,两人沉默了片刻。
“好好待她。”秦枫说完迅速收剑,大跨步离开了七步阁。
李俊澄看着他的背影,囔囔道:“也许你我的成败,区别只是遇见她早了或晚了……”
离庄的日子到了,秦枫和他的朋友被分别以不同的方式送出了山庄,他们不知道别人会去哪,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哪。
时间的步伐从未停歇,转眼间秦枫离开龙啸山庄快七年了。这些年他平步青云,如今已官至佥都御史。
他不时还会想起记忆中那张动人的侧脸,若是有缘还能相见,是否还会燃起犹如当年那般热情的火焰?
秦枫独自立在庭院中,摇头自嘲:“只怕她早已为人妇、为人母,又何必徒增悲伤,相见不如不见……”
秦枫仰天长笑。
文/表妹的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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